清明将至。在我国的二十四个节气中 , 既是节气又是节日的只有清明。作为节气的清明,《岁时百问》中说:“万物生长此时 , 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通过观察自然界的变化规律,我国古代先民将清明分为三候:一候桐始华; 二候田鼠化为鹌 ;三候虹始见。清明节气以后 , 自然界的物候发生三个明显的变化 , 白桐花逐渐开放;田鼠因烈阳之气渐盛而躲回洞穴,喜爱阳气的鸟儿开始出来活动了;由于多雨,天空中彩虹开始出现。
《敦煌二十四节气》原画由《不可思议的敦煌·与万物共生长》创作展——最佳创作团队奖「豆荚创意」小朋友们创作。动画制作:满晨
吐故纳新,清爽澄明。清明节气拉开了农民春耕播种的序幕。“清明前后, 点瓜种豆”“清明浸谷种, 勿要问爹娘”等民谚正是黄河流域的农民通过观察气候、物候的变化所得出的能指导生产实践的普遍规律;而“清明动南风, 今年好收成” “清明前后一场雨, 强如秀才中了举”等则更为鲜活,在人工灌溉系统尚不发达的古代,这种对于年头丰歉的预言有着强烈的自然崇拜意味。直到现在,“清明时节雨纷纷”依旧是一句文学版的“天气预报”。
风应花期,其来有信。常说的二十四番花信风,最初所指也主要是清明时节的风信。《淮南子·天文训》 云:“春分后十五日, 斗指乙, 则清明风至。”“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清明风发号施令,以花红柳绿为春天着色。《荆州记》载,南朝陆凯自江南寄了一枝梅花给在长安的范晔,并让快递员告诉他:江南无别有,聊赠一枝春。仲春时节,人们津津乐道这“一枝春”的情意,也让春日赏花形成了一种共同的审美意趣。
后来,中国先民将踏春郊游的上巳节和不动灶火的寒食节吸纳进来,使清明成为一个节日,其意涵逐渐丰富。扫墓、踏春、放风筝、蹴鞠、荡秋千等作为清明节的活动,形成于唐代,宋时尤盛,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上巳节是传统的踏青节日。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一个上巳节,王羲之邀请朋友们出来玩,流觞曲水之下写了点东西,没想到真的出圈了;寒食节也是比清明更古老的节日。传说春秋时,介子推历经磨难辅佐晋公子重耳复国后,隐居避世于介休绵山。重耳烧山逼他出来,子推不出,母子隐迹焚身。后晋文公为悼念他,下令放火烧山的这一天禁火寒食,几经调整,形成了后来的寒食节。
清明节钻取新火的传统就来自于寒食节。唐宋时的寒食节普遍为三天,待到清明,禁火结束,人们会用榆柳木钻取新火。寻常人家自行取火,而在皇宫里,取火赐火的仪式就热闹多了。宋代皇家让小太监们在阁门前用榆木钻火,第一个取到火的,赏一只金碗、三匹绢。然后点燃蜡烛,传与百官,以示皇恩浩荡。“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即是赐火时的盛况。文人雅士还有用清明钻取的新火煮新茶的雅兴,“且将新火试新茶”,是清明特有的仪式感。
走出门去,是春的召唤。春色满园关不住,人的心又怎能关得住呢?宋朝时,为了让人能在清明扫墓、踏青, 将清明节定为“法定假期”,规定太学放假三日, 武学一日。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人们前往野外风景优美的网红打卡地赏玩宴饮,还要用鲜花、柳枝装点车驾,有些富有人家的车马更是锦额珠帘、极尽奢华,还要请些歌舞团作啦啦队,连春游也要渐渐内卷起来。
这种宴饮往往持续一天,直到傍晚方散。商贾们也借此机会加个班,在集市上售卖“麦糕”“乳酪”“乳饼”等零食,这可能是最早的精致野餐。
还有更夸张的。清《帝京岁时纪胜》记载:“清明扫墓,倾城男女,纷出四郊,提酌挈盒,轮毂相望。各携纸鸢线轴,祭扫毕,即于坟前施放较胜。”祭扫之后,在墓地里就放起风筝,还比试看谁的风筝飘得更高、更远。
当然,清明节的祭祀传统向来最为人所看重,也是清明节最重要的活动之一。白居易曾经写过:“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当迁徙变得容易,自我认知逐渐模糊,漂泊感成为现代人的普遍心理症候。我们更渴望追寻那种微弱但切实的血脉联结,这使清明扫墓至今仍是中国人颇具生命力的文化情结。
但是,清明节的表情,是不是矛盾的?黄庭坚讲“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与其说是一种“悲喜并不相通”的无奈,相反,这正是在苦怆与苍凉中找到的一个立足点。“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看起来伤心,可杜牧转头就让小孩子给他指个酒店,饭还是要吃的。
漫长而厚重的历史中,中国人早就培育出一种苦中作乐的人生哲学,将其融入清明时节自然与人文两大内涵。周易中说“乐天知命,故不忧”,死生并不与悲喜直接相连,庄子鼓盆而歌,是对这种心态的一个很好注解。
所以不必纠结,跟随时节与心灵,任春风拂面,去感受生命之自由。事实上,寻根问祖、追思怀远的文化情结,抑或点瓜种豆、踏春赏花的传统民俗,均出自对生命的感受与尊重。“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生命之欢乐,时隔千年,溢于你我屏端。一朵小花也有自己的想法,一只小动物也有自己的习惯,清明之物候风俗,无一不是中华民族对于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共同体认。这种朴素辩证的哲学认知与美学观念,使中国人以一种坚韧的姿态,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抬头仰望星空时,亦怜惜脚下与之共舞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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