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遗珠：德利布和他的《拉克美》

(资料图)

9月12日，国家大剧院与阿曼马斯喀特皇家歌剧院、维罗纳露天剧场基金会、洛杉矶歌剧院联合制作的德利布歌剧《拉克美》在万众瞩目中迎来首演。这是自疫情三年重启后，大剧院推出的首部国际联合制作。尽管早前大剧院也曾和诸如英国皇家歌剧院、大都会歌剧院等世界老牌剧院联手打造过不少世界经典巨作，但多是耳熟能详的显赫剧目，比如歌剧巨匠瓦格纳的《纽伦堡的名歌手》《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而这一次的《拉克美》绝对算是一个“冷门”，甚至在有据可考的资料中，这部歌剧数年来都未曾在国内进行过整本演出。诚如大剧院在剧目介绍里所言：这是一次国内法语歌剧的补白，是拓宽世界经典作品版图的尝试。

不得不说，这样一次不畏观众“耳生”的挑战，让我们有机会立体可感地走近了德利布，和他被低估的歌剧创作。如果单从投资回报比的角度去看，相比广为传唱、逢演必爆场的《图兰朵》《卡门》《茶花女》等“保留剧目”，选择《拉克美》绝对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但从艺术对于丰富人类社会文明的维度来看，去探索、触碰这样一部东方世界的爱情悲剧，聆听创作于一百多年前的“法式浪漫”，显然要比每年都听一遍“女人善变”（歌剧《弄臣》中男高音咏叹调）更有价值。剧院之大，确实不在于场子盖得有多大，更深的意义还是在于不断尝新、探索边界的勇气和行动，带给观众和行业“日新，日日新”。

于1883年在巴黎喜歌剧院首演的《拉克美》（改编自法国小说家皮埃尔·洛蒂戏剧作品《洛蒂的婚礼》）是法国作曲家德利布二十余部歌剧创作中最闪耀的成就，但可惜“生不逢时”，在同时代的比才歌剧《卡门》面前显得黯然失色。剧作上虽同为小说改编，普罗斯佩·梅里美所作的现实主义小说《卡门》在戏剧性和主要人物塑造上，显然要比擅于描摹异域情调、记录游历见闻的洛蒂深刻得多，“卡门”身上折射出来的独立人格之光、自由思想之芒所具有的穿透时空而弥新的能量，是“拉克美”所不具备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就削弱了歌剧作为“剧”的那部分功能。而在音乐色彩和乐队交响的表现上，《拉克美》也显然略逊《卡门》一筹。但这些丝毫不会影响《拉克美》在19世纪末期作为一部完整的、典型的、饱含“法式气质”的歌剧作品对西方音乐史所作的贡献，其将精巧、浪漫、华美而努力克制堆砌、崇尚优雅的特质发挥到极点，这在剧中第一幕的“花之歌”和第二幕的“银铃咏叹”里清晰可见。此剧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故事情节：英国殖民统治下的印度，不该相爱的男女坠入爱河，女人甘愿献出生命弥合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下的冲突与缝隙。走进剧场前若放下追寻宏大叙事、音乐哲思的“包袱”，就会迎来一场轻松愉悦的“法式浪漫”邂逅。

作为深谙芭蕾舞剧音乐之道的作曲家，德利布自然不会放过在歌剧中大秀舞蹈音乐才华的机会，更何况舞蹈场面的成败之于当时的法语歌剧市场，简直就是决定“观众是否买单”的要件。在国家大剧院此版《拉克美》中尤其如此。剧中出现了三处完整的舞蹈段落，尤其第二幕开场不久的祭祀节庆舞曲最为典型。显然主创团队依据故事发生地原本的空间——印度，选取了在印度有着深刻意味的水元素作为重要的舞台语言：在舞台中心设计了一方巨大的水域，划一的舞蹈动作遂在水面上进行，水花四溅、水面化作镜面、与舞中人相映成趣，也霎时定格了大剧院版《拉克美》最难忘的画面之一。近乎典型传统的东方服饰和妆造，也加深了异域风情的烙印，由中国舞者演绎也算相得益彰，和谐共生于大范围的东方美中。在不少西方剧院的版本中，由于成本或者舞蹈风格对整体舞台呈现的羁绊，这段舞曲大多被弱化处理（比如以剪影效果、或者群体性的造型设计，甚者会被直接砍掉）。同时，水域也是见证者，故事在这里发生，又在这里被流传，被遗忘。

此外，另一个参与叙事的主体是舞台四处透过LED墙体所投射的各色巨幅花朵，这种大面积的物理视觉恰如其分地弥补了剧作本身较弱的戏剧性，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人为地创造出了同步讲故事的幻象世界：花朵绽放、脱落凋零、循环往复，让舞台生出了非写实的气质，给剧中人和台下的观众腾出了想象空间。借助现代多媒体的科技之光，却避开声光电最易落入的“不伦不类”和“光怪陆离”藩篱，依然持住了空灵、诗性之美，实在不易。比起要么被看厌了的传统写实、要么跨过多数观众接受能力范围内的后现代审美，国家大剧院此版《拉克美》的美学风格是一次恰到好处的衔接与调和，也给国内歌剧舞台带来了一种新的表达语汇参考。

提到作为世界歌剧重要一极的法语歌剧，我们总是会首先想到比才、奥芬巴赫、古诺和圣桑这些掷地有声的名字，即便啃起书本，也会发现德利布在西方音乐史中所占的篇幅少之又少。可是正如我们“允许”比才除了蜚声世界的《卡门》，也会写下精而巧、但不被瞩目的“小品文”《采珠人》那样，在瑰丽的法语歌剧宝库中偶一回顾，去听到看到德利布和他的《拉克美》，也是别样的惊喜：“圣洁的茉莉花穹顶，有玫瑰花交织，那是沿着开满鲜花的河岸，我们追随溪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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