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
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举办的赵勤个展“东大楼”,是一场与个人记忆有关的展览。展厅里,赵勤重建了儿时生活场景,既有地理景观,也有各类建筑,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观众置身其中,宛如进入到艺术家的“老家”。通过展示个人记忆的方式,赵勤实际上也同样呈现了集体记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一目了然背后的“真”
艺术家赵勤,人如其名。早在展览开幕之前,他就很勤快地出入南艺美术馆。设计画册、制作视频、布置现场,他总是很有章法。很快,他几乎和馆里的人都成了朋友,大家都喜欢他的性格。用南艺美术馆学术主持李小山先生的话来说,赵勤是个快乐的人。快乐的人总是很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获得友谊。
和世界做朋友的赵勤不会故作高深,这也是他很容易相处的原因。你去看赵勤的作品,直觉是“透”,一目了然。这种一目了然的背后,却绝不会让你产生“不过如此”的感受,反而能够体会到艺术家的真心。一开始,赵勤在制作这些雕塑装置的时候,也是采用了种种“艺术”的手法,变形、扭曲以及让人看不出原型的各种技艺的运用,但是他却越做越写实、越做越还原。或许他忽然发现,在真情面前,那些“艺术”要素已经是那么不重要了。
人工智能浪潮带来了艺术圈的震荡,人们已经不满足传统形式,大有一种“冲出地球”的冲动。躁动不安的人们,在时髦的话题之下淹没了自我,呈现出“耳目一新”的景观。于是我们看到,真正让人感到手足无措的,绝非人工智能技术,而是人们的自乱阵脚。在这种情况下,再看赵勤的作品,就会有一种安定之感,脚踏实地后,我们直面艺术的本真。
最简单的方式,“复刻”儿时记忆
“东大楼”得名于赵勤自小生活的那个工厂宿舍大院。赵勤的父母都是化工区的职工,从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工厂生活区就是一个小型社会。那里是中国最早一批实现工业化、城市化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过着令外面的人艳羡的生活。而如同社会的老龄化一样,工厂及所配套的家属区步入老年,日渐凋敝,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静静等待着被拆除。
记忆如流沙一般,乡愁亦是留不住,但仍叫人沉醉。赵勤选择最简单的方式,“复刻”儿时记忆,用一件件作品呈现昔日生活场景。于是在美术馆展厅,赵勤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里处处是他的编码,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解读。可是,当你走入其中,细细聆听,你好像能够听到时代的回声,从上个世纪80年代甚至更早传来。那种迎面而来的冲击感,令人动容。“这东西,我们家很早之前用过。”“这玩意儿,我在我爷爷家见过。”展览现场,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个人的记忆,亦是集体的记忆。因为是集体的,所以才能在观展之人的心底,激起一丝涟漪。
进入展厅,首先看到的装置是完整的东大楼的雕塑还原。上世纪60年代的建筑,很有一种别致的风味,好像是冷冻在胶囊里的过去。其中大楼的正面有一扇开着的窗户,那是赵勤曾经的小小的家。如果不仔细看,你很容易就会忽略掉。然而对于赵勤来说,每次看到,他可能都会会心一笑。那是只属于他的独家记忆——房子里的味道,房子里发生的各种生活琐事。
走到展厅的尾部,仍然能够看到一个东大楼的装置,只是它仿佛被风化侵蚀了一般,徒有轮廓,而看不分明了。这件作品恰恰是较早期完成的。
我相信这样的布展方式,有一些别致的用意在其中。一方面,这样的安排明示了东大楼的命运;另一方面,它暗示了记忆的崩塌。就像《盗梦空间》的建筑,随着意识的流动,而不断翻转改变。记忆也是不牢靠的,正如同人心。也许早几年呈现这个展览,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许过几年后再做这个展览,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任何艺术呈现,都只是艺术家当下心境的反应。
在自己的“家”里,你不必端着
透过作品的形式,我们可以看到,经历了疫情三年的震荡,经历了各种人事变迁,赵勤的内心从躁动不安地追求形式的创新,再到回归质朴的宁静平和。因为是平静的,所以不再执着于所谓艺术的形式,反而追求事物的本真。这很难不让人想到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问题。
人到中年,经历浮世的繁华与萧索,再度回望身为赤子之时的家乡,赵勤好像找到了一种久已迷失的自我,那是一种充满了活力、自由和各种可能性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抬头看着在化工厂中创作壁画的青年工人,为那“惟妙惟肖”的形象艺术所折服,于是走上了从艺的道路。初学艺的时候,赵勤一定也曾追求过形似,并以能够从形态上完成一件作品而高兴过。从艺术生命的角度来说,这场展览中的作品又是一次回归。
因为是对赤子时期、从艺初期的回归,赵勤的这次展览才会给人一种“家”的感觉。在卢梭看来,种种文明皆为遮蔽,艺术语言之晦涩,往往更是层层加密的。故而一场展览若给人以“家”的感觉,则会让人觉得“格调不高”。然而在广泛追求所谓格调,从而迷失自我的当下,赵勤用真心呈现的这场关于“家”的记忆的展览,才更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相信在做这一组作品的时候,赵勤像是回家一样。在自己家里,无论你是音乐家,是艺术家,是作家,还是名人,你都不必端着,都要呈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在听到有人形容自己的展览像是“澡堂子”一样,赵勤由衷高兴。这好像并不是夸人的话,因为美术馆是艺术的殿堂,而澡堂子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俗人世界。赵勤为什么会欣然接受?或许,在他看来,这正是得其精髓的评价,他就是想要营造一种不那么殿堂的感觉,想让人来到这里之后,能够放松,感到自在。所以赵勤很高兴地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公共教育活动,和观众面对面交流互动,说着往事,拉近艺术和普通人的距离。南艺美术馆也迎来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观众——例如原徐州化工厂和南京化学工业公司的老职工们,他们向来很难成为当代艺术的受众,却在赵勤的展览中,获得了共鸣。
其实,艺术无分当代、现代或古代,展览也从无格调高低之别,能够直指人心就够了,这才是艺术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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