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听闻八大处开办新春文化庙会,我专程前往,感受传统的民俗文化。庙会现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万盏大红灯笼处处显露着喜庆气氛,琳琅满目的年货街让人挑花了眼,传统相声、魔术、变脸等精彩纷呈的曲艺文化演出引人入胜。一处捏面人的摊位吸引我驻足观看,看着面人师傅那双飞快舞动的手,我想小小的面人已经融入他们的人生,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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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传统庙会有不少,今年大部分没有恢复,仍是举办的“云庙会”。“面人郎”的传人、北京一级工艺大师张宝琳不但出席社区群众的庆祝活动,现场讲解面人的历史发展,指导制作今年的生肖吉祥物,还在线上教大家捏面人,宣讲“非遗”传统文化。
特殊的“中国雕塑”
面人也称面塑、江米人儿,由一把面团捏制而成的人物、鸟兽、花卉、果品,小巧玲珑精美绝伦,被誉为“中国式雕塑”。它是用面粉、糯米粉为主要原料,再加上色彩,石蜡、蜂蜜等成分,经过防裂防霉的处理,制成柔软的各色面团。捏面艺人,根据所需随手取材,在手中几经捏、搓、揉、掀,用小竹刀灵巧地点、切、刻、划,塑成身、手、头面,披上发饰和衣裳,顷刻之间,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便脱手而成。
面塑历史悠久,流派纷呈,积淀了深厚的民族记忆。早在汉代就有关于面塑艺术的文字记载,汉代迎神赛会上的傩舞,便有了面塑艺术的雏形。南宋《东京梦华录》中对捏面人也有记载:“以油面糖蜜造如笑靥儿。”那时的面人都是能吃的,谓之为“果食”。明代沈榜在《宛暑杂记》中说,宛平农家“祈祷年丰各用面果送纸钱挂田禾之上”,这些飞燕、面果都是最初的面塑制品。清代祝寿、祭祀、红白喜事的彩色寿桃、礼品、供果,进一步发展成捏塑的面人、动物、花鸟鱼虫,形象生动、精致美观。民国以来,北京白塔寺、护国寺、东岳庙以及蟠桃宫等庙会上,民间艺人用面团当场捏塑的娃娃、猫狗、戏剧人物已技艺成熟,赢得民众普遍喜爱。
张宝琳先生出生于1954年,他祖辈一直在北京从事“棚铺”生意。“棚铺”是明代起在北京出现的一个行业,主要是为婚丧嫁娶、集市庙会搭棚铺席。张宝琳的父亲与许多手艺人都有交情,其中就包括多位面塑艺人。移居上海的“面人赵”赵阔明先生(1900-1980)生前只要来北京,就会到他家串门、演示技艺。人称“面人郎”的郎绍安(1909-1992)也经常到张家做客、捏面人。那时,郎绍安常常顺手揪一疙瘩面团丢给年纪尚小的张宝琳,让他自己捏着玩。自幼的耳濡目染,使张宝琳迷上了面塑艺术。他回忆说,即便在“文革”期间,他仍偷偷去郎大爷家中请教,郎大爷也不厌其烦地指导他,勉励他,他的《司马光砸缸》得到郎大爷的表扬和肯定。上学时要“学工学农”、挖防空洞,劳动量很大、很累,放学后他仍坚持练基本功,躲在屋里捏了团、团了捏。
中学毕业后,张宝琳被分配到锅炉厂当翻砂工。离家远,工作累,每天起早贪黑,疲惫不堪,但他只要在家就拿出面团揉揉捏捏,一捏就是半夜。母亲心疼儿子,几次夺过他的面团扔掉,但他仍不死心,每天熬到家人睡下之后再开始练习。母亲看他如此执著,只好从反对转变为支持。年轻时,他几乎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连恋爱、度蜜月也放不下手中的面团。
十几年的勤学苦练,张宝琳终于掌握了面塑捏揉挑压、切碾搓拨等基本功,练就了眼明手快、造型准确逼真的捏塑技艺。他能够捏出花鸟鱼虫,也能捏出典型人物、庆典场面,还能捏出半个核桃壳里的微型群体面人,成为面塑艺人中颇有才气的佼佼者。他的代表作微型核桃面塑《一百单八将》、仿象牙塑《八仙》、仿翡翠塑《千手千眼佛》、彩塑《观音百态》等造型准确、形象传神。
一个面塑上百工序
张宝琳曾经告诉我,他“文革”期间初中毕业,本身文化基础差,捏面塑时可参考的图文资料少,只能从烟盒、洋画、小人书上面寻找素材。所幸他叔叔是著名画家,建议他不能停留在传统艺人养家糊口的水平,要掌握有关线条、造型、色彩、装饰等艺术理论。于是,他便自学《人体结构学》《美术人形》《人物素描》等书籍,认真阅读文学作品,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与人体结构学、解剖学、色彩学、透视学和中国国画素描基础知识、中国国画用色方法的结合,使张宝琳的面塑作品除了色彩、形态上有所创新外,还有与众不同的质感。像《千手千眼佛》的翡翠质感,就是他在制作过程中将其表面涂上一层指甲油所产生的效果。
改革开放后,他的创作题材逐渐扩大到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戏曲人物、时尚动画等等。他还周游名胜古迹,观摩学习传统的壁画、彩绘、浮雕、泥塑等传统艺术。大同云冈石窟的石刻衣纹使他尤为震撼,深受感染,面人作品由此形成飘逸潇洒、身段灵巧鲜活生动的风格。
由于面塑作品是用粮食做的,夏天发霉,冬天干裂,易生虫,因此如何长久的保存成了困扰张宝琳的一个难题。他在面的比例、蒸制的火候、防腐剂的添加等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经过长期探索和反复试验,最终研发出面塑作品长久保存的技术,做出了经久耐放的面塑作品。
谈到面塑的特点时,张宝琳说:“面塑是比较特殊的造型艺术,它们是加法塑造。怎么叫加法呢?比如玉雕、石雕,都是在一块整料上画好轮廓,然后往下减。面塑不一样,它是一点一点往上加的。做个鼻子贴上去,做个眉毛贴上去,四肢、服饰,这些都是一样一样贴上去的。”
做一个面塑造型,细说起来要有上百道工序。从面的制作到颜色的调配到人物形象、服装服饰的搭配,每一步都非常烦琐。张宝琳介绍说:“做什么年代的人就要做什么年代的发型。如果是女的,要加发饰,男的是戴帽子还是扎方巾,这都要考虑。头这部分做完了放在一边,开始做身子。先是做裸体的躯干,身体的骨骼结构要做到位,不然人就变形了。然后开始加衣服,衬衣、衬裙、外衣、长裙、衣带、鞋袜。这些都加完了,开始上服饰,在前襟贴一朵花啊、盘一条龙啊等等。”
这么复杂的工序,要使用的工具却非常简单。一个有机玻璃的拨子,一把密齿的梳子再加上几根竹签和一罐白蜡,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拨子的用法是挑、压、挤、拨,比如裙摆和袖褶。梳子用来做项链和牙齿,把面搓成一条细线,用梳子一轧,就成了珠穿的项链。但是梳子的齿必须非常密,我这有一把民国时期的老梳子,平常都舍不得用,现在找不到这么密的了。做面塑的时候手指头要抹一些白蜡,为了防止手指出汗把面粘起来。”
去年初的北京冬奥会精彩纷呈,赢得盛赞如潮。早在2018年的平昌冬奥会上,作为下一届冬奥会举办国,我国就在那里举办了“为奥运喝彩、为梦想举杯”的文化艺术特展,安排邀请了北京的古琴、昆曲、太极、剪纸、面人等非遗项目互动展示,让世界感受中国文化以及北京筹备冬奥会的热忱与激情。承担面人展示任务的,就是张宝琳先生。
张宝琳受命后,从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清宫冰嬉图》得到启示,创作出具有浓郁历史文化特色的面塑《太液池冰嬉图》。精致的画框里,冰场光滑如镜,中心旌门处遍插彩旗高悬“天球”。几个“善走冰”的清代士兵或张弓搭箭,或嬉戏翩跹,轻松愉悦,优雅舒展,使凛冽的寒冬充满勃勃生机。寥寥几尊彩色面人,形神兼备惟妙惟肖,诠释了中华民族悠久的冰上运动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