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帅
天短夜长的冬日,天刚蒙蒙亮。我正在梦里喊妈妈,一睁眼,是哥在唤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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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照例是玉米粥、老咸菜,我吃一碗,哥吃一碗。吃罢早饭,我和哥背起书包去上学。我在村小上一年级,哥在镇中上初一。我走路,哥骑车。
昏暗的灯火里飘着丝丝缕缕的炊烟,像嘴里呼出的“哈气”,有暖暖的思念。我一边朝学校方向走,一边想妈妈——远方的姥姥病了,妈放心不下,捧着老姨的来信,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回趟娘家。妈临走时,蒸了四锅馒头,哥数了数,总共36个。妈把馒头装好了,嘱咐哥每顿饭热两个。哥比我懂事,努力点点头。我不听话,非要跟妈回姥姥家。妈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哄我:“乖,好好上学,等馒头吃完了,妈就回来了。”
妈蒸的馒头个儿大,午饭和晚饭,我和哥各吃一个,要9天才能吃完。每天晚饭过后,我习惯去翻日历,边翻日历边数着妈回家的日子,盼着妈能提早回来。可馒头被我和哥越吃越少,妈却始终没回来。我想妈,却不敢跟人说。妈说,只要不跟别人说,就没人知道妈没在家,我和哥睡觉前锁好门,哥都上初中了,可以保护我,什么都不用怕。
夜里北风呼啸,偶尔一声犬吠,伴着风声更凄厉。我不敢睁眼。我睡不着,想妈,馒头我快吃腻了,好想吃饺子、包子。
周六傍晚,我先放学,看到院子里的馒头还有8个。那说明,妈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进了屋,炉火闷着,屋子有些冷。我坐在炉火边,边背书,边等哥,边想妈。左邻右舍传来叮叮当当剁馅儿的声音,那声音遥远而又真切,刺痛了我的耳膜,也激发着我的味蕾。
哥放学回来,抱柴烧火准备做饭。哥去院子里拿馒头,我拦着哥不让去说:“哥,我不想吃馒头,我想吃饺子。”哥也听到了叮叮当当剁馅儿的声音。哥觉得奇怪,又不是过年,怎么家家户户都在剁馅儿?哥以前跟妈包过饺子,爸在外地工作,难得回趟家,爸不在家的日子,哥是妈的好帮手。哥跟妈学会了擀皮,也学会了包饺子。可是,哥不会和面。
哥坐在炕沿上,仔细回忆妈和面的细节,想了足足五分钟,哥终于鼓起勇气:“行,今晚哥给你包饺子吃。”
哥学着妈的样子和面,一点点用水把面粉浸湿,搅拌,哥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陷在面里,差点拔不出来。哥从面里用力抽出了手,洗净了,才开始和馅。菜窖里有现成的大白菜,可是没有肉。很快,哥把炒熟的花生擀碎,拌在白菜馅里。哥说,妈以前就这么做,花生里有油,可香了。
天渐渐黑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哥像个大人一样,边包饺子,边跟我说话。饺子下了锅,大部分成了空瘪的面皮。哥努力挑了十几个好的,让我吃。哥包的饺子,盐放多了有些咸,花生碎也放多了有点腻,但还是被我吃个精光。哥坐在我对面,盛了一碗饺子皮,桌上放着一碟早晨吃剩下的老咸菜。哥没吃到真正的饺子,但看我吃得香,他比我还开心。
吃完饺子,我赶紧去翻日历。忽然发现,那天的日历上写着:冬至。
许多年后的今天,妈早早去了天堂,我和哥天各一方。每到冬至,煮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成了我一成不变的习惯。那碗饺子里,藏着乡愁,藏着思念,也藏着永远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