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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宗忠
比起秋天,冬日的喜鹊几乎瘦了一圈,但是,能在寒冽饥饿的冬天里活着,实属庆幸。
在冬天,稻田已经不知道被鸟儿翻过了多少遍,想找到一粒饱满的稻粒几乎不可能,它们只能觅食一些瘪了的稻壳和草籽果腹。自然,在果实累累的秋天时吃得一身滚圆的肉膘,逐渐被消耗得只剩下一个瘦身。
秋天时,它们连飞都显得困难,几乎是贴着月见湖的湖面,从稻田里飞到对面的树林里。而冬天的喜鹊,它们轻飘飘的,似乎一点风就把它们卷到高空中,它们不用过多地扇动翅膀,仅靠滑翔着,就能飞得很高很远,有许多次,我仰望着高空里滑翔着的喜鹊,还以为那是高飞的鹰隼。
喜鹊不像松鼠、老鼠等动物储藏过冬的粮食,所以,在冬天,即使再大再厚的雪中,喜鹊们也得出门去找果腹的食物。还没有被雪彻底覆盖的树枝上的野果,包括海棠果、野山枣等等,冻得坚硬或者干得像硬核,能找到几个,它们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耐心地用尖锐的喙击打,直到啄开硬皮,一点点地啄食带着冰碴的果肉,勉强充饥。
即使金银忍冬的小红果,干到只有高粱粒一样大小,也是难得的美味。再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就去被树冠挡住雪的松树、柏树下,看看能否侥幸觅得几粒松子或者柏树籽。很多时候是无功而返。不过,寻觅的过程也许有种望梅止渴的慰藉。
树木萧条,大地银白,鸟儿的生存何其艰难。我常常在雪地里看到死去的喜鹊,它们的羽毛散乱,失去了空灵飞翔的梦想。但是,即使死亡之后,它们的羽毛还是保持着梦幻一样的色彩,蓝色、紫色、白色、浅绿色,都那样让人神魂颠倒。在死亡的喜鹊面前,我都想拔下几根曾经只能仰视的羽毛,带回家夹在书页中,或者插在笔筒里,给我一个飞翔梦想的陪伴。可是,我做不到,即使它们没有了一点气息,喜鹊也是那样高贵,有着一种冷峻的孤傲和不容侵犯的尊严。
在冬天,喜鹊的叫声也变得轻缓,不再是春天求偶时的高亢,夏天养儿育女时操心劳肺的嘶哑,秋天满腹野果谷物时的长调。在冬天,它们不是高飞就是贴着地面,高飞也许是为了看看哪里的树上还有鲜艳的红果,低飞是为了看清落在地上的干果。在冬天,对喜鹊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它们被寒风吹得散乱的鹊巢也无暇修补,只能等着春风吹拂的时候,再建造爱巢。
在寒风里,我看见两只喜鹊在鹊巢破落的树枝上度过寒夜,它们还是依恋着老巢的家;我发现,喜鹊的确是有情结的鸟儿,即使那棵建筑鹊巢的大树被伐掉长达20年之后,它们也不离开故地,而是每天夜晚在故地新生的小树枝条上栖身。特别是落叶之后,你能每天看到它们孤独的身影,在寒风里摇摆不已,在飞雪里积满一身雪花,而依然保持着对老家的依恋。
人也是一样吧,没有比消失了的老家,更让人心疼了。然而,人为了生存,又不得不离开老家时,他只能把老家建筑在心里,让它跟随自己的一生到处漂泊,一辈子摆脱不了怀乡病。而喜鹊,却不会离开自己的老家,哪怕仅剩下一根树枝,笃定祖先筑巢的地方,不离不弃,终生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