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陈艳萍迎来她20年来最没有把握的一次表演。一曲《孟丽君·人言潘安美书生》唱罢,舞台上的她,声音有些忐忑:“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今天有没有导师为我转身?”
这样的转折,让人有些错愕。紧接着,陈艳萍给出了答案:“我是一位盲人。舞台上的灯光对我的眼睛刺激非常大,但由于太过热爱越剧,所以我能在舞台上多留一刻便是一刻。”
这是发生在《中国好声音》越剧特别季初选舞台上的一幕,这一幕不仅让人们认识了陈艳萍,也折射出这样一个事实:中国综艺节目在2022年迎来了它的转向之年——明星“自嗨”少了,百姓参与多了;团综竞技少了,文化融合多了。这一年,越来越多像陈艳萍这样的普通人走上了综艺的舞台,越来越多的观众从他们的故事中感受到了热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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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就“入了越剧的坑”
陈艳萍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老人是越剧戏迷,陈艳萍也成了小戏迷。16岁时,陈艳萍去杭州读卫校,在一次校内文化节上,她的越剧表演得到评委的鼓励,从此“入了越剧的坑”。
真正让她深陷其中的则是茅威涛的表演。那次,陈艳萍去店里找越剧的VCD,碟片的旁边正好贴着茅威涛《胭脂》的海报,陈艳萍买下《胭脂》VCD,反复听。听多了,陈艳萍深陷于越剧的魅力无法自拔。
此时,眼睛的问题却成了她的困扰,先是视力模糊,然后逐渐加重,后来连独自出行都难。22岁时,她被确诊为视网膜色素变性,几乎失明,工作也丢了。没了工作,陈艳萍反而对越剧更加痴迷。她开始跟着老师系统地学习起来。
眼睛看不见怎么学?看不见VCD的台词字幕,陈艳萍就完全靠听,有时还让朋友帮忙,把台词念出来然后记住。台词记熟了,再对着录音扒唱腔。身段更难学,老师先摆好造型,然后向陈艳萍解释,“脚应该放到离身体多远,手指的指法怎样,要指向哪里,眼睛要看向哪里……”陈艳萍再去摸,摸老师的头、肩膀、手臂、指法、脚、腿……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摆出造型,老师再一点点纠正。人家练十遍百遍能拿下的戏,陈艳萍要练千遍万遍,之后还要和戏友合练,演对手戏。
人看不见该怎么演戏?
2008年,陈艳萍和好友俞静一起创办了舟山市青年业余越剧团,带领一批越剧票友开始了正式演出生涯。
人看不见,怎么演戏?越剧团的演出遍及舟山各区县的党政机关、军队、学校、养老院以及周边村镇。有些乡下的演出场地并非专业舞台,陈艳萍通常会提前几个小时熟悉舞台,靠手摸、靠脚量,一点一点了解舞台的大小、平整情况,完全空场的时候捋一遍,舞台摆完道具之后,再捋一遍。
即便如此,还是难免受伤。有一次,她一脚踩在了插线板上,戏服搭配的靴子有十多厘米高,一踩上去,脚就崴了。最严重的一次,越剧团在一个庙里演《李娃传》,舞台是木板搭的,木板高高低低有些还翘了起来。剧中有一幕,受到父亲责骂,荥阳公子向后直挺挺地摔倒在舞台上,这个动作行话叫“倒僵尸”。陈艳萍直直地倒下,后腰砸在凸起上面,腰椎骨折。陈艳萍让俞静顶替自己上场,俞静在台上做动作,陈艳萍趴在后台拿着话筒配唱,靠着这样“一唱一和”撑下了这场大戏。
这些年,陈艳萍没少受伤,受伤之外,还要贴钱。2008年至今,陈艳萍和俞静已经为剧团投入了100多万,陈艳萍自己的家也被用作了剧团团部,里面放着剧团的戏服、道具、两个简易的化妆台,有时还被当做排练厅用。
全情投入换来的是越剧团的蒸蒸日上。目前,越剧团规模已经扩大到40人,这个以公益为主的剧团已完成上千场演出,观演人次达到30多万。凭着这份底气,越剧团去掉了名字中的“业余”,正式更名为“舟山市青年越剧团”。
剧团之外,陈艳萍还成立了舟山市残疾人艺术基地,为残障人士免费提供艺术教学;在培训中心建立戏曲公益班,为上百个6岁至14岁的孩子授课;走入校园,义务扶持浙江海洋大学建立青衣戏曲社,她对越剧的热爱延伸到更广阔的地方。
“我们盲人有能力也有特长”
《中国好声音》越剧特别季对陈艳萍有更深的意义。这个舞台上,有她的“生命之光”茅威涛。在导师郑云龙的帮助下,陈艳萍以茅威涛越剧经典代表作《陆游与唐琬》为蓝本,创作了《追光者》,节目融入了她自己的经历,舞台上她与28年前同饰演陆游的茅威涛隔空对望,引得全场泪奔。
表演中,郑云龙为陈艳萍设定了一个撞到栏杆的“失误”,那是他听说了陈艳萍的故事,特意设计的情节,他想让看到这个节目的观众体会到,陈艳萍一路走来有多难。
陈艳萍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彻彻底底地撕开了自己的伤口,“我这次是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这种坦率是前所未有的。之前,她曾参加健全人的戏曲比赛,评委点评她,“唱腔身段都很好,就是眼神不到位……”熟悉情况的朋友在台下听着心疼,但她坚决不说自己是视觉障碍者。
带团参加央视曲艺竞技类节目《一鸣惊人》时也是如此。赛前,有人建议她把眼睛的情况说一下,或许能获得更多分数和观众的偏向。“我们所有人都反对这么做。比赛是公平的,艺术也不允许打折,我们不需要同情分。”陈艳萍表示。
这次,陈艳萍和团员选择了直面伤痛。“越剧让我的生命有了光,既然我走出来了,我就想立一个标杆——盲人除了眼睛上面不方便,其他方面和健全人是一样的,我想让大家看到,我们盲人有能力也有特长,可以做有利于社会的事。我们不需要躲在健全人后面,不需要躲在家人后面,做一个被保护的弱者。我想让大家看到,只要你们给我们一方舞台,你们给我们一双引领的双手,我们也可以在社会中有一席之地。”
文/本报记者 祖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