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速读：李斯特的“飙”与“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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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电视中欣赏到某一年的英国“逍遥音乐节”闭幕演出，钢琴家郎朗的返场曲选择了李斯特的《安慰曲（3）》。乐曲在琴键上舒缓曼舞，缓慢而低沉，悠长而和美，如诗如梦，把现场观众引入深邃的宁静与冥想。曲尽处，似断未断，一个迟迟到来的轻柔尾音，如同天外缓缓飘来落入湖中的绿叶，泛起微微涟漪，终止了无尽的“安慰”。芸芸观众屏息静气，陷入悠长的回味之中。从演奏的角度，这个轻柔的音符实难掌控。露天剧场，悬挂音箱，施坦威钢琴，重了，突兀，破坏了逐渐放轻脚步铺垫的音乐氛围；轻了，又会将音符“丢失”。真钦佩钢琴家的高超技艺。

这轻柔的微微涟漪，却令我心中泛起阵阵波澜，不断高涨，颠覆了对李斯特长时间的“偏见”。

印象中，李斯特钢琴演奏的特点，就是一个字“飙”。天马行空，石破天惊，用钢琴创造出一幅富于动力的、响亮的音乐图画。更多的是狂风暴雨，雨点般的跑句，冰雹般的颤音，闪电般的琶音和雷鸣般的和弦，其音响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庞大的乐队，而不是一个人在演奏。他让帕格尼尼炫技的小提琴协奏曲，“飙”到了钢琴上。成为“钢琴界的帕格尼尼”和克拉拉·舒曼评价的“钢琴炫技大师”。他将钢琴作为“万能乐器”——用钢琴的语言来“翻译”管弦乐队，甚至交响曲，并将大量交响曲、管弦乐和歌剧作品改编为钢琴曲。在录音设备尚未发明的时代，使更多的人能在沙龙或家中聆听到巴赫、贝多芬、柏辽兹等作曲家的音乐作品。圆舞曲、玛祖卡舞曲、波罗乃兹舞曲以及匈牙利舞曲等民族主义音乐都纳入钢琴的键盘。听听他一首名曲的曲名——《匈牙利狂想曲》就可想象“飙”到半空的艺术范儿。李斯特影响了几代钢琴家和作曲家，他惊人的演奏技巧和难度，极高水准的钢琴曲创作，拓展了人们对钢琴可能性的认知边界。他的f小调超级练习曲，有一段的乐谱如同老悬挂式大算盘，需8个手指并进，似听到轰鸣的重型推土机，在移山填壑，被称作有史以来最为艰深的钢琴音乐。柏辽兹说过：“能够演奏李斯特作品的唯一人选，是李斯特本人。”原因是他有一双能很容易地连续演奏十度音程的细长手指和苦练而成的“飙”琴手艺。

当年流行一幅讽刺漫画，李斯特坐在三角钢琴上，用锤子砸钢琴琴键，并命之为“百指神魔李斯特”，很形象。美国音乐评论家哈罗德·C·勋伯格在《不朽的钢琴家》一书中记述了李斯特音乐会的经典场景，“李斯特上台，一甩那头长发，两手高高举起，落在键上。琴弦崩裂，空气中弥漫着洪亮的声音。当这位大师之王在键盘上来回扫荡之际，一个崭新的钢琴色彩世界和激情世界诞生了”“女士们扔向舞台的不是花束，而是珠宝首饰。她们狂喜得尖叫，有时晕过去。能动弹的人则疯狂地冲向舞台去端详这位男神的面貌”“1842年李斯特在柏林演出，结束后乘坐一辆六匹白马拉的马车，被三十辆四驾马车簇拥着，后面跟随着几百辆私人马车”“连宫廷官员也驾车进城去看热闹”“他不是摆皇帝的架势离去，而是以皇帝的身份离去，欢呼的人群把他团团围住”。

李斯特的钢琴音乐会，台上往往摆放三台钢琴，难得有钢琴最后不断弦断槌子的，甚至有塌架事件发生。有人说，制造商根据钢琴家“飙”琴需求，不断对钢琴改进和加固，使之提升了“抗击打”能力。钢琴“成长”为今天的模样，李斯特功不可没。

对李斯特的“飙”，历来褒贬不一。瓦格纳称其“那位今天对我们展示了演奏技巧最高峰的钢琴家，他在各个方面都是钢琴的奇迹创造者——李斯特”。法国一位好战的浪漫主义作家，听了李斯特像帕格尼尼那样自由即兴演奏钢琴的惊人效果，喊出了“吓倒那低级趣味的市民”的口号，为其站脚助威。

保罗·亨利·朗在《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一书中写道：“他之所以没有能够成为19世纪音乐的救星——从而也没有能够成为近代音乐的救星——以他巨大的天才和无比的独创精神而论，他是有这种资格的——是因为他一直没有丢开他早期背上的包袱。那时，他是钢琴巨匠，非凡的钢琴演奏家，文明世界的听众拜倒在他的脚下。但是实际上，是他当了听众的奴隶……所有这一切都妨碍了他的艺术达到成熟所需要的平静。”李斯特后来自己也感觉到“也许我是上了那把我紧紧捆在钢琴上的神秘力量的当了”。而舒曼唯一的遗憾，是李斯特应该把他的天才用于更高的音乐目标。

李斯特六首《安慰曲》，写于迁居魏玛期间。正值声名极盛时，他停止了音乐会活动，摆脱了巴黎钢琴炫技轰轰烈烈的耀眼光环，进入了新的平静、凝思、教学、创作的全新生活。这首《安慰曲（3）》，温情脉脉，秉承了肖邦的色彩和诗意，缓慢而又低沉，悠长而又和美，把人们的心情带入深深的冥思中，仿佛深邃的梦幻之境。那是许久没有过的宁静和安详。不难理解。这首实为夜曲的《安慰曲（3）》的风格，尤其结尾仿佛飘来的轻柔音符，是否是他对自己以前音乐风格的反思？或许是对未来音乐道路的思索？或许是先天具有的诗人气质展露的深邃意境？或者是一直神往的宗教情怀？

此后，李斯特转入新的音乐创作时期，陆续创作了一批极具影响力的作品，如：交响曲《浮士德》和《但丁》、交响诗《前奏曲》以及十五首《匈牙利狂想曲》、标题音乐《游历岁月》等，并担任歌剧院指挥，培养了许多音乐人才，演绎了许多著名作曲家的作品，并登上了作曲家的新高度。帕格尼尼打开了李斯特超凡的辉煌炫技之门，肖邦打开了他诗意、风雅、用心灵演奏之门。“飙”与“柔”，可不可以说代表了李斯特音乐人生诗词的上下阕呢？而钢琴家、作曲家、指挥家、教师、哲学家、音乐学院院长以及倜傥风流男神的天马行空、恣意狂飙与另一副面孔的教堂神父，可不可以说是李斯特人生的另一种“飙”与“柔”呢？

关键词： 匈牙利狂想曲 天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