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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一甲子的艺术生涯中,曾与朱屺瞻、潘天寿等组织白社研究画艺,恩师吴昌硕更是赞其诗书画印颇得神韵;1922年任教上海美专,后又于新华美专、杭州国立艺专(中国美术学院前身)教授花鸟、书法、篆刻、画论等课程,与潘天寿、吴茀之并称“浙美国画三老”;他还有一重身份——中医,早年曾入读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他行医问诊逾二十年,从医与从艺贯穿其一生。他就是诸乐三。
为纪念诸乐三诞辰120周年,日前,“艺者仁心——纪念诸乐三诞辰120周年艺术展”亮相北京画院美术馆,展览共汇集作品90余件,分“诗画”“书法”“篆刻”“教学”四个单元介绍这位国画大家的艺术人生。
诸乐三师从“海派”巨擘吴昌硕,朝夕学艺7年,诗书画印皆精,曾被吴昌硕夸奖“乐三得我神韵”。“乐三”之名亦来自恩师的建议:作人之乐、诗书画事之乐、篆刻之乐。
1922年9月,吴昌硕赠给诸乐三一首诗:“何药能医国,踌躇见性真。后天扶气脉,本草识君臣。鹤洛有源水,沪江无尽春。霜红寻到否,期尔一流人。”吴昌硕拿中医作比自己的得意门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特有所指。因为除了艺术,诸乐三还有一个特殊身份——中医。他早年曾入读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行医问诊于中医院,从业时间长达23年。医者与艺者向来有很多共通之处,在诸乐三身上体现得颇为充分,可以归结为一个“仁”字。诸乐三长期浸润吴派艺术,传承创新,别赋一种浓郁的仁者风韵。1924年初夏,吴昌硕作《佛手水仙图》相赠,题曰:“仙假手,佛圆光。肱三折,肘一方。赤者剑,青者囊,饮且食兮寿而康。”又题:“乐三仁兄精通医理,写此赠之。甲子初夏,吴昌硕时年八十又一。”
吴昌硕能够成为“海派”后期领袖是时代的必然选择。晚清时节,中华民族积弱不振,亟须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吴昌硕的绘画自石鼓文而出,融青铜器上铭文之苍古浑厚,雄强铿锵,点画间饱含金石味重,蕴含着强大的正能量。诸乐三学习吴昌硕,下过全面的功夫,尤以篆刻为最。他的篆刻从秦汉古玺化出,参以古籀甲骨,自成雄浑朴茂之面貌。他的花鸟画深得吴昌硕之神韵,于青藤、白阳、石涛、八大、任伯年等亦皆有所撷取,用笔苍劲郁勃,设色古艳清新,熔诗书画印为一炉,继承和拓展了吴派艺术。在诗书画印四个领域中,诸乐三尤以篆刻突出,他说:“篆刻没有各体书法的雄厚功底,光靠‘刻’是达不到的。没有书法的修养,在金石篆刻中就不会有墨气。反过来,在书画上,如果没有金石篆刻的实践经验,就不会产生古拙的金石气息。四者之间,是触类旁通的。”
作为曾经“悬壶济世”的行医之人,诸乐三深悟医理与画理相通之道。他认为,写字与画画都要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变化万千,才能表达出阴阳之美。一方印章即是一个红与白的阴阳结合体。朱文为阳,白文为阴,各自与所留空白形成阴阳互动。字体线条过粗,导致朱色偏重,在传统医学中称为实症。若因字体太细,白色过多,则为虚症。处理实症要泻之,要刻细字体或利用边栏来减轻朱色。而处理虚症则补之,即滋阴,加粗字体线条而增加朱色的面积。这样,才能达到左右阴阳平衡。中医强调天人合一,人与环境是相关的。好的艺术作品必须能反映人对环境的感受,同时顺应时代的潮流。
诸乐三痴迷于中国传统艺术,做学问追求在不同领域中的“会通”。他的书法追随吴昌硕的足迹,于苍古浑厚中见雄浑飞动。他对楷、行、草、隶等书体进行了全面研究,尤以篆书和甲骨文为甚。他笔下的花树竹藤,常化作篆、狂草合一的笔法,写出蜿蜒盘郁的姿态。创作于1947年的《瓦雀芭蕉》在恩师吴昌硕的基础上又生发出新意。两只麻雀立在蕉叶之上,一只飞于其间。芭蕉以篆书写其线,点其色,苍郁饱满,绿意盎然。1959年的《桃花》将吴昌硕典型的纵式对角线构图横放过来,以右侧顽石为重心,在中部蔓生出一棵桃树,向上方生长,纷披向左右。另一枝干向左发展,饱满的花朵缀满枝头,并有一枝回旋向右,与顽石呼应。满纸粉红,春意婆娑。而在1974年创作的《棉花》中,诸乐三仍采用吴昌硕最喜爱的对角线结构,题材却换成了老师从未画过的棉花,因此要在色彩的选择上另辟蹊径。诸乐三以紫色染根茎,以掺了紫色的墨汁绘叶片,盛开的棉桃上以蓝色复染轮廓线,反衬花朵的洁白。他在题诗中说:“花开吉贝白茸茸,闪闪银光耀碧空。老笔纷披无俗虑,牡丹不画画棉丛”,确实达到了“闪闪银光”的效果。而牡丹是吴昌硕最为钟爱的题材之一,诸乐三自然对恩师的画法极为熟悉,但他在题材上有意拉开距离,为的是破一下既定的范式,这样才能开拓出新的格局。
这一创新精神也始终贯穿在诸乐三漫长的美术教育生涯之中。自1922年,他应刘海粟之邀,于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讲授中国画算起,其从教时长超过一甲子,讲授过花鸟、书法、篆刻、古文、画论、诗词题跋等多门课程。他还参与起草了新中国高等美术教育史上第一个本科书法篆刻专业的教学大纲,让这门传统艺术得以在现代教学课堂中延续其精华。
早年间,吴昌硕赠给诸乐三的诗中提到:“霜红寻到否,期尔一流人。”“霜红”指傅山,这位博学大儒精通经史,兼通先秦诸子,又长于书画、医学,著有《霜红龛集》。吴昌硕希望自己这位曾经学习并从事过中医的弟子,能够成为像晚明著名医师傅山那样的人,一个于社会于艺术都有所贡献的人。对于老师的殷切期盼,诸乐三以《缶师示五律一首和韵奉和》回应,他写道:“诗格高无上,轮囷气自真。裛(浥)奇惊俗眼,多难见完人。蜃幻空楼阁,途穷尽棘榛。莫谈离乱事,同醉玉壶春。”诸乐三以“医者仁心”耕耘在中国传统美术教育的园地之中,在桃李满天下的同时,亦在毕生所倾心的书画篆刻中得到了美好的人格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