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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理性思考中最先的状态就是“易”。“易”就是变化无穷。龙的余影就是卦中的阳爻和阴爻,那一条条连连断断的线。整个宇宙运动的抽象表述叫龙。这是关于龙原型的一个思考。这样一个龙在中国的原始智慧中是什么意义呢?它就是在说我们生命的能动。我们的能动力来自哪里?来自整个宇宙亿万年的能量。龙的原型,蕴含了宇宙能量,也蕴含了原始的创造与破坏的爆发力,就是生命发展的多种选择的可能性。这就是我们“天人合一”的第一义。丢掉了“天人合一”的第一义就丢掉了我们源源不断生命动力的源泉。
下面继续讨论“天人合一”的第二义。龙,龙神在历史上已经渐渐消隐了,但是那条龙线,也就是蛇线,女娲人首蛇身的那条线,它抽象的符号还在。这条线继续的第一个表现就是易经八卦的那条线。不断的那条线叫阳爻,中间断了的叫阴爻。这条蛇线,它是不绝不断的,无首也无尾。我们追不到它的起点,它也没有最后的终点,但它是“连,断,连,断”。“-”这条线,这个符号,就是中华文化的第一符号,在我们的文化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这条蛇线,也是中华文化的生命线,始终贯穿下来。这条线再抽象,就是我们的“一”。中华文化集中在了这个“一”,我说是“天人合一”的第二义,非常重要。一不同于十字,不同于圆。中华文化拒绝彼岸,一切就在此生,一切就在此岸,就在滚滚红尘的这个世界,就在你自己的短暂百年,就在你一身。全部意义就在这里,在这里实现完成和超越。
老子的道,就是“一”。老子说: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说,这个世界,我只能勉强地尽量靠近地说,就用一个很朦胧的词说它是大,无边无际。又进一步说,这个大,它的运动状态是什么呢?它也就是“逝”,永远消逝着的,永远流动着的,永远运动着的。这永远消逝着的,又是什么?远,没有最后边界的,永远不到尽头的。最后一个远曰反,即返,返回到哪里?终点,你到一个终点就是返回到起点,每一个终点就是一个新的起点。运动永远是终点起点终点,不断往前更新的运动。如果我们的文化是这样该多好,如果我们的生命状态是这样的,该多好。世界的时间空间万物都统一在这样一个“道”的大运行中。我们说的“一”就是这样一个“一”。
下面看《庄子》的一个表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说时间是“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什么意思呢?当你说开始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开始前已有开始吗?当你谈终结时,终结以后不是还有终结吗?没有最初的起点,没有最后的终点,这就是时间。我们的生命就和这样的时间是同一的。我和天地同生而没有终老。这是“一”的一层含义。另一层,万物与我为一。我可能就是万物的头脑,而万物是我的身体。
庄子的蝴蝶是说我和万物的同一,庄子的鲲鹏是说时间和空间的同一,在不断的运动中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这是人生命最自由的状态,把所有理性的随一个个个体生命的分隔和限制,物种的,时间的,空间的,都打通了。说的直接一点就是,你活在宇宙中,宇宙在你心里,你和它是一体的。
——任洪渊:《汉语红移·任洪渊全集 理论卷》,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