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报道:叶落归根

2022-08-05 07:48:07

来源:北京日报

在老家有个院子真好。种上些蔬菜花草,时不时浇浇水、松松土、剪剪叶。仔细观察植物伸枝吐蔓的姿态,虽说一天一变,却总嫌它们长得太慢。那株百合和旁边的月季终于开花了,粉嫩的花朵让人怜爱;黄瓜苗水灵灵地昂着头,还没到吐须的时候。这些蔬菜瓜果由种到收,侍弄起来真不容易,可吃起来却分外香甜。

小院子的好不仅在于有事做,它还是后半生退休生活的巢窠。常常半躺半卧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闻着花香草香,看看书报杂志,抬眼就是青山白云,耳边便是溪水潺潺,这样的日子谁不羡慕?

庆幸自己还有这座小院子,我不在乎它的新旧和大小,我一直在心底里把它视为我的根据地。河川纵横,终汇大海;落叶无心,尚思归根。这说的虽是自然现象,但是人类对亲情和乡情的依恋,确是与生俱来。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王弼注:“各返其所始也。”我理解,此语虽深奥,但择其要义就是两个字——归根。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叶落归根,意思是树叶从树根生发出来,凋落后最终还是回到树根,比喻事物总有一定的归宿。多指作客他乡的人最终要回到故乡。在诗人笔下,宋之问有“近乡情更怯”的情结,而陆游却说“云闲望出岫,叶落喜归根”,他把叶落归根称为“喜”。

归根是一种乡愁。我的乡愁如河边的杨柳堆烟。沉思时,总有些旧识的山木、溪水、小路和鸟雀,它们蹦来跳去地聒噪着,像极了从前的小伙伴。记得一次返乡归来,走近村前时已近傍晚,整个村子鸡不鸣,犬不吠,黑压压的一片,偶有几户人家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让我真实地意识到:我回家乡了。此时山风骤起,星月无光,北风卷着沙尘落叶打在河套两旁的树木山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自诩泪点很高的我,竟然百感交集,泪水潸然而下,模糊了双眼。好在夜幕深沉,没有被人看见。

从此,我对叶落归根的理解更加深了一层。想起我的母亲,老人家年岁大了,身体不太好,我便把她接到了城里。母亲一生勤劳,吃尽了苦头,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孝敬她,她就因病重住进了医院。

弥留之际,母亲眼神中有不舍,有对生的渴望,有对子女的牵挂……我知道老人的心愿,故土难离,城里再好,那不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在山里,在山里的那个小院里。

我俯下身子轻轻对母亲说:“妈,我们回家吧。”我看到她轻轻点了下头,眼角似乎闪出泪光,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母亲知道家的含义,她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我们最终圆了母亲的梦,她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自己的家。

风起了,竟将那丛开得灿烂的月季吹落了一地花瓣,黄的、粉的,星星点点,形成了小院里的一道风景,难道它也像那些树木一样,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吗?

前几天,到村东头串门。推开院门,宽敞明亮的院子里,有两位老人正在下象棋。楚河汉界,兵来将挡,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元帅升帐,叱咤风云,指挥千军万马。

两位棋手一位是院子主人,福桐二大爷,离休干部;另一位是福成二叔,退伍军人。两位前辈都选择在家乡安度晚年,最爱凑在一起下象棋。见我来了,他们草草结束了对弈。我问结果如何?二大爷哈哈一笑:“三比二!”“没悔棋啊?”“没有啊,不兴打赖的。”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二老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思路清晰,询问老人的年龄后我大吃一惊:二大爷98岁,二叔92岁,都快是百岁老人了。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家乡的山水二老看着亲切、舒坦,人也自然活得健朗。

两位老人都说,就愿意在村里住,空气好也凉快。出门走走,乡里乡亲,和谁都能说上话。一天到晚心里痛快。几年前,为了撰写乡村历史,我曾经与两位老人分别聊过,对他们的过去,有过些了解。二大爷解放战争时参加革命,当过区委书记。平津战役时率领担架队走南闯北,就连过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二叔参军后赶上解放张家口,不幸在战场上负了伤,在后方医院疗养后退伍回到家乡。

古人说:“狐死首丘”。意思是说狐狸死在外面,它的头必然是朝向旧日巢穴。《礼记·檀弓上》篇里说:“狐死正丘首,仁也。”这是对于“根”与“源”的一种向慕。

抬眼望去,村后的古槲树郁郁苍苍。每到秋天,殷红的叶片就像天边燃烧的晚霞。我想祝福两位老人,在故乡的土地上,如古槲树般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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