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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旅欧洲期间，常外出散步。欧洲小镇没有国内意义上的小区，没有院落，公寓出来就是街道，街道狭窄逼仄，尚有轨道走电车，三五步就能跨到街对面，所以横穿马路者不在少数。不能在院落里闲逛，就只能去无处不在的花园了。然而沿街景色亦是可爱，我经常有意绕远路，拖延去花园时间，抑或干脆沿街一路走下去。德国北部日照罕见，天空恒有云气，浮浮冉冉，好在家家阳台上满是盆栽，红绿相间的花卉煞是耀眼。
眼睛忙着欣赏，耳朵也不能闲着，最常听的是舒伯特的小品，如钢琴即兴曲作品142。“即兴曲”的美在很大程度上是直接诉诸感官的，极易被人们接受，无需高深的音乐修养，亦没有复杂的思想内容，最适合散步遐想时受用。再者总觉得舒伯特的旋律比贝多芬的美。贝多芬不是不想写优美的旋律，只是苦于写不出罢了。
此曲共四首，第一首是快板，正好跟上我刚出门快步健走的节奏。主题呈示后以八度进行反复，随后进入分解和弦，细碎好听的音符与我步履共舞。其性格柔弱，有一股憧憬之美。随后是第二主题的出现，加强了幻想和即兴的色彩，轻灵飘逸，顿觉沿街晒台上摆放的花朵有了画意。举目遥望，草木花卉百余种，错杂莳之，浓淡疏密，具有情致，栽在墙头屋角，以遮日晒。这些花虽叫不出名，却五色具备，姿态葱秀，因风舒展，俨如蝶翅扇动，必是花中妙品。天日高霁时，摇摇曳曳，霏霏霭霭，有光影出其上，终日不散。柔弱主题这时在发展中逐渐趋于稳定，坚强有力，最后乐曲在再现第一主题时结束。想必舒伯特当年见到这些充满希望的色彩时心中亦涌出了饱含泪水的温暖。
第二首的速度稍快，三部曲式。与小步舞曲类似，但比小步舞曲更富于感情。主部由舒缓的旋律开始，带有叙事曲般的沉稳冥想风格。走了一段后颇有些疲劳，徜徉到市中心广场，放慢脚步欣赏高耸华丽的教堂。欧洲的教堂纯用石头为之，雕刻装饰，哥特式塔尖插入云霄，彩色玻璃在光影的作用下横射光彩，结构比例之协调，信属鬼功，精丽甲于今古。教堂结构之庞大，非举国之物力不能成焉。在维也纳逗留期间，最喜傍晚时分登临维也纳森林，从那里俯瞰全城。城阙燃灯数万，如星光灿烂，遥见十里之外，皆是教堂尖顶，在灯光的映照下，高者如繁星，低者如明月，金碧辉煌，游观胜境，可胜叹哉。此刻第三首的变奏曲式在耳边响起，主题来自舒伯特的音乐剧《罗莎蒙德》中的一首如歌的旋律。第一变奏的高音以分解和弦轻快地奏出，第二变奏旋律更为精致，第四变奏出现了跳跃音程，随着音乐的发展基本主题变成了流畅的上下飞行的旋律，呼应着我心潮起伏的情绪，也是前一首沉稳冥想风格的延续，令人对千年之古的嬗变追忆之，犹依依置身魂梦之中。
漫步的尾声是歇息整理阶段，不妨觅一热闹人多之处，买一杯咖啡，坐在街边看熙熙攘攘的风景。第四首是谐谑的快板，是一首轻快的匈牙利风格的乐曲，正好与我现时的心情吻合。音乐以欢快为主，随后稍微露出一点灰色忧郁，但很快便转入阳光灿烂中并结束。记得每每逛至维也纳的博物馆区小憩，小型广场四周有啤酒、咖啡屋和卖各色小吃的露天柜台，广场中央摆放五颜六色的木制大摇椅，大学生们下午无课，纷纷来这里喝咖啡聊天，或仰在摇椅中看书发呆，漂亮的服装与木椅颜色混杂，娇艳夺目。
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更是一番不同景象，周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水，此处一年大部分时间光无不临，壮丽的教堂与丽天并耀，海水清晰可鉴，无论步行或乘坐贡多拉，都如在镜中游。广场周边鲜花烂漫，游人席地而坐，手抱吉他，或饮或歌，日暮时分，月光倒泄入水，露气吸之，夜色瞬间变白，这时耳畔的舒伯特即兴曲似乎受到漫无边际、飘逸四散的思绪所支配，显得散漫松弛，像潺潺的溪流那样柔美而流畅，直抵灵魂深处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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