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速讯:于无声处听惊雷:女性“正发生”

2022-06-17 07:51:28

来源:北京青年报

◎杨时旸


(资料图片)

如果有人问,《正发生》这部获得金狮奖的影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什么?答案应该是其中的沉默与安静,那震耳欲聋的沉默与安静。

安妮颤抖着躺在窄窄的手术台上,她被医生警告:不要出声,如果大声叫喊,自己就会停止手术。所以,整个堕胎过程中,任凭冰冷锐器怎样蹂躏身体,这个年轻的女大学生都紧闭嘴唇,而实在无法忍受,发出低声哀号的瞬间,她就会瞥见医生严厉的目光。这个瞬间成为一个残忍的隐喻,将女孩的处境写得淋漓尽致——她被迫沉默,在肉体上承受巨大疼痛的时刻,也不能发声,一切叫喊会带来更大的危机,而以此为圆心向外拓展,这个地下诊室之外,女孩的家庭、学校,乃至于整个社会,也都沉浸于死寂的沉默之中,相较于肉体承受的疼痛,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痛楚。那种沉默像深潭,无声地将女性吞噬。

说到底,《正发生》所讲述的无非就是女性对于生育的抉择,对于身体权利的捍卫,对于自身处境的抗争。作为一个大学生,安妮聪明但也贪玩,她去舞会、与男孩调情,回家之后扮演父母眼中的乖乖女,但她怀孕了,显然,这个意外会毁掉安妮的前途,但1960年代的法国,堕胎是违法的。她怀着焦虑与恐惧,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故事的走向都是可以想见的,在这类题材中也司空见惯,四处求医,希望能拿到堕胎的灵药,又自己下定决心将长长铁签扎进下体,但所做的一切都没能让胎儿流产。最终,依然是“女孩帮助女孩”,朋友向她介绍了一家地下诊所,她变卖自己的首饰和书籍筹措昂贵诊费,但即便如此孤注一掷,等待她的依然是惨烈的结果。

如果说是什么成就了这个故事,那就是对“声音”的呈现。这个故事中环绕着各种声音:开场是女孩间的私密谈话;然后,从宿舍延展到酒吧,舞池中的欢闹,周围的笑声,松弛又令人神往,自由世界的一瞥和一瞬;再之后是学校,课堂上的男女相邻而坐,一派众生平等;老师与这个聪颖女孩之间的问答,富有教养又体面;再往后,是家庭,父母亲友与安妮的和谐相处,宽容又爱护。这一层接着一层的声音都在营造着一种气氛:安全、无忧、丰裕,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艳丽的表面,这一切之下有着巨大的真空般的安静与沉默,这无声也是另一种声音,都指向女性最真实的处境,而当安妮意外怀孕之后,无声开始占据了上风。

你会发现,曾经那些多彩的声音都渐弱甚至退场,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奔突中的喘息、无措时的沉默、女孩间知晓这巨大秘密后的窃窃私语,以及地下诊所中咬紧牙关的痛苦呻吟。一切变得安静下来,露出灰暗底色,女性的声音其实就是无声的,或者说被迫消声的,被外界、被旁人、被无所不在但又不易察觉的权力系统、文化氛围、习俗惯性关掉了声音。她们看起来在一种自由的环境中生活,但实际上是在一种“被允许的自由”和“被规定的自由”中,那是一种盛大表演,而不是真实生活。

女性对于身体的控制,是自由的底线,这样的主题一次次地被演绎,克里斯蒂安·蒙吉著名的《四月三周两天》算是《正发生》的某种同题书写,前者对于女性身体的控制以国家之名,后者以人性之名,却毫无区别地都在行反人性之事。本质上都是一种对于女性权利的褫夺,前者刚硬,后者柔软。是的,《正发生》中的镣铐都裹着丝绒,但镣铐就是镣铐,所以,《正发生》中最残忍的场面是哪个?是躺在地下诊所任人宰割吗?是面对至亲父母不能直言相告吗?是面对教授的质问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吗?都不是,其实是安妮找到一名体面的医生,告知对方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诉求之后,医生低头给她开了药,用一种自己人的语气告诉她这会有用,她都遵医嘱做了,但最终她才从别的医生口中得知,她拿到的是保胎药而不是流产药,理由是,医生都是反对堕胎的——一种“这都是为你好”的变形。女性被各种危险环伺,有些针对肉身,有些针对精神,有些张牙舞爪,有些若隐若现。

整部电影中,这个女孩都很“平静”,无论多么绝望也没有尖叫和失控,她只是想尽办法,让生活回到自己盼望的轨道上来。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静”,理性的、坚忍的、坚持的。与公共领域中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有趣的是,今年最热的美剧之一,来自Apple TV+的《闪亮女孩》同样是一部女性题材。一个被神秘的连环杀手残害的姑娘,发现了潜藏在平行时空中的凶手,在梦幻般的记忆与失忆之间,在周遭人的怀疑和白眼之下,最终找到真相。所以,即便它有个科幻的外壳,但这同样是一个关于女性从被失语、被剥夺之中努力夺回声音和尊严的故事。它的导演和主演是《使女的故事》的主角伊丽莎白·莫斯,而《使女的故事》写的是什么,已经无需多言。

最近几年,女性题材愈发夺人眼球,除却提过的那几部,还有几年前拿下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它与《正发生》有着几乎相同的故事构架和人物塑造,沉默的女孩,独自处理麻烦,还有那部被称为“恐婚恐育教材”的《塔利》,聚焦母职与自我的关系。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正发生》的结尾,教授问安妮,你以后还想做老师教书吗?安妮回答说,她想写作。写作就是一种发声,是一种对普遍沉默的反抗。这个结尾让沉默的故事重新开始有了声音,一种来自女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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