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我们谈论文学代际,应该考虑到文学代际内部的思想演变,也应该考虑共同的时代体验和感受。上世纪90年代和80年代有很大的不同。挪用一句话,可以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就像路内2020年长篇小说的题目“雾行者”。“雾行”这个词,在某种意义上是90年代,至少是某些阶段共同的时代体验和感受。80年代大家以为看得很清楚的东西,到了90年代好像又不是那样了。
艾伟:我们讲到80年代文学的时候,它是非常清晰地被命名的。比如有几个关键词,有一个现代化的目标,有理想主义启蒙的逻辑在里面,所以80年代文学确实是被“命名”的。90年代的命名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所谓的文学“碎片化”。命名90年代文学,是一件亟须要做的事情。90年代以来文学究竟发生了什么?它内部真正的逻辑是什么?我们经常说80年代具有先锋意义,先锋是凌空蹈虚,它是不及物的,到90年代我们开始写作的时候就走向了人间大地,有了人间烟火,从没有温度的人走向有温度的人。90年代文学无论从文本还是从技术上讲,都消化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写作的技法,很自觉地和中国经验结合。从这个意义上讲,90年代文学确实是很重要的存在,这个存在没能为之命名,没有批评家进行重新阐释,我觉得是批评家的失责,不是作家不努力。
路内:我们所说的文学的一代人,和平常所说的“一代人”不是一个概念,有偏差。文学的一代人,有地域政治的因素掺入,还有一些是精英分子话语。打个比方,没有中国内地的一系列年代背景,即使这个作家用华语写作,也很难被纳入同代人。我也算是90年代出来的作家。90年代的气氛还是挺好的,当时我们会比较多地读文学期刊,2000年前后就不太看期刊了,你可以在网上看到这些作品。但是20年过去了,现在这些期刊的关注度又变得很高。还有一个现象,我跟“80后”作家有一个共同点:几乎是同时使用电脑,同时上网的,共同语言就特别多。互联网对人的精神影响太大了,如果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上网的话,一定会产生很多共同语言。在手机上我会落后,小孩的语言我听不懂,他们就会觉得我是上一代人。所以,是否还存在技术的原因,造成了代沟的产生?
何平:路内谈到两个很重要的问题:地理空间和媒介。地理空间政治的问题不是90年代才存在的,但是90年代有它的独特性。而媒介,用笔还是用电脑写,则完全不同。我们说的文学代际,不是把里面的复杂性抹平,反而恰恰是要描述文学代际的复杂性。
——何平《引言:时间开始了》,原载《花城》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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