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春

2022-03-04 06:21:01

来源:北京日报

在以灰白为主色调的巷子里,突然看见一束鹅黄色的迎春花,虽然冷风虎视眈眈地环伺身边,但我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凑过去端详,细嗅着花香。

“黄金偷色未分明,梅傲清香菊让荣”,虽然迎春花很小,但春天给予了别样的厚爱。它们有着最鲜亮的颜色,带给人以清晨第一滴露珠般焕然一新的触动,而且迎春花黄得恰到好处,浅上一分显得娇弱,深上一分显得沉郁,它处在宁静与热情的分界线上,也同时拥有了这两种气质。至于究竟在当下表露出哪种,取决于它的心情和人的眼光,而前者恰恰也常由寓情于景的人决定。

比如于非闇笔下的《迎春图》,笔势稳重,把迎春花的树枝画得如同老树虬根,在此对比下,新生的枝条倍显柔软,像少女的长辫在风中飘荡,几朵迎春花则是她亲手摘来装点其上的。老树生新枝,花开便半春,你莫名地相信,正有更多的花等待着鼓出花苞,画家对冬去春来的欣喜和恬静的性格在留白处缓缓晕开。而在田世光的笔下,迎春花的枝条被淡化,分不清是枝条藏在花下,还是花簇堆叠在枝条上,花已经开满了,在流水边上倾泻成另一种流水。

而在擅长比兴的诗人眼中,鹅黄的迎春花上更是落满了斑斓的情感。有“恁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的珍重,有“迎暖分金蕊,横钗映鬓斜”的欢喜,有“偏凌早春发,应诮众芳迟”的骄傲,也有“迎得春来非自足”的赞赏……当腊梅退居幕后,在百花盛开之前,迎春花用寒风中颤抖的花瓣填补了早春颜色的空白,这也让它的美中始终带有一丝高贵的坚韧。

读大学时,教授曾说,迎春花是优良的水土保持植物,它枝繁叶茂,像一顶密密织起的帽子,可以挡住雨水对大地的冲刷;根系发达,像俯下身子、摊开翅膀的母鸡,护住脚下的水土,不让侵蚀作用有可乘之机。它绝不是弱不禁风,如帕上咳血的花朵,在它优雅与秀美的影子里,是枝丫高耸而有力的傲骨。

不过,和秋菊、腊梅比起来,它终究少了一份凌厉与铁血的气息。它从身体里取出一树的繁花,抛洒在天地之间,花在歌吟,花在独舞,花在飞翔,花在一切诗行、一切童话里纷纷扬扬。它把自己全部的美好献给生它养它的这片土地,那粗陋的枝条就像浣衣的手,劈柴的手,可也只有这样的手,才能从掌纹里开出花来。这一年的人间烟火,贯穿四季的绵白炊烟,由一束迎春花写下明媚的序言,才能浸染深深浅浅的乡愁,让感恩与眷恋有了形状,有了颜色,有了气息。

你看她,枝上被人晾晒着衣服却毫不介意,反而高高地把它们举向太阳。这鹅黄色的花总让人有种错觉,落在上面的阳光会比别的地方多出几分温暖。“我家门前有一棵迎春花!”它在千篇一律的巷道里标注出家的位置,成了一种地标,被孩子们自豪地拿出去炫耀,也吸引溜达的老人在树旁闲聊,让邻里间有了一种温暖。虽然种在门外,但迎春花完全融入了人们的生活。

迎春花并不把舞台安放在花盆中,而是在篱笆、在路边、在野地,在各种简陋、质朴的地方。它的开放,无需陪衬,也不讲究背景,它从不做着谦谦公子跨越千里只为折花的美梦,所以它从不会被写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判词,它从不孤芳自赏,也不顾影自怜,或许在它的心里,它只是在为春的到来抛砖引玉,只以旁观者的姿态望着桃李争春,眼中满是欣慰,如同长姐看着无忧无虑的妹妹。

有些花生来就是让人一见钟情的,有些花却要人驻足欣赏才能闻到花香,可一旦邂逅,人和花的影子里就会有无形的流动在悄悄发生。张恨水在《北平的春天》里曾盛情称赞天安门外生长着迎春花的市民花圃:“真个如锦绣铺地一般。”它必然也铺进了张恨水的心里。在晚年,疾病缠身的张恨水一直处在文坛的冷嘲热讽之中,等到他去世后,一生的文学成就才被重新认可,手植的迎春花也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天,它们每一朵都代表着对春天至死不渝的信心和希冀。

若你在熙熙攘攘的人间匆匆赶路,踏过冰雪,蹚过泥泞,突然撞见一树鹅黄,嗅到了东风第一香,就该揉一揉冻僵的脸,它不需要你的赞美,但它需要你为自己露出迎接春天的笑脸。在你走后,它会用落花盖住你的脚印,这一路的跋涉便也将属于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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