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筷子入口,她有点呆,三筷子下去,她想到了妈
春妮的虎年春节是在隔离点过的。
她已经有两年没在家过春节了,回家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回来前一周,她每天都要看村民群的消息,向管理员打听老家的防疫措施,直到她上火车那一刻,消息都是利好的,低风险地区不需要隔离。她抢到的是晚上的车票,上了车不久就安心地打起瞌睡来,谁想得到呢,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不过几小时没有看群消息,当她坐上回老家的出租车里,接到了电话,她工作地城市所在的区已经成了高风险区。这意味着,她需要集中隔离。
到了隔离点,她故作轻松地和妈视频,故意不去看妈眼里的失落和难过。
和妈通过视频后,她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安心过一个特别的春节吧,该吃吃,该喝喝,该追剧追剧,挺好的,还不用回老家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但想着不能吃到妈亲手做的饭菜,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接到隔离点负责人的电话时,阿蓉正和老公老王贴春联。饭馆放假了,厨师回老家了,她也准备贴好春联就回家。开饭馆又累又缠人,一年到头在厨房打转,她像小孩子一样好不容易盼到了过年,婆家、娘家、兄弟姐妹家,一家玩一天,就够她轻松愉快地过一个年了。亲戚们都说,过年她只负责吃喝玩乐,一根筷子都不让她动。
夏天那一波疫情期间,她家饭馆给隔离点送过饭,反响不错。负责人说,你帮帮忙吧。她一个心软,就答应了。
通话结束,她就后悔了。厨师放假了,按照惯例,春节加班三倍工资,而隔离点给她的仍然是平常的价格。而且,这次餐量也少,就算厨师同意回来,每天的营业额都不够给人家的。
老王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忍抱怨了,做了一个捋袖子的动作,不就八九个人嘛,不用大厨出马,我就招待了!
她心情好多了。老王有一手好厨艺,厨师有事他顶过班,熟客们都夸他比大厨做得还好,别有风味。
做准备时,老王建议:“反正我不是专业厨师,又是过年,干脆,咱们就来家常风味吧,让回到老家却不能回家的老乡们尽量吃到地道的家乡菜。”
第一顿饭,因为电话打来得晚,来不及准备,老王就切了萝卜条、肉丝,又买来刚轧好的湿面条,她烧起柴火灶,他颠起大铁铲,很快,喷香油滑的蒸面条出了锅。
那天中午,春妮兴奋地和妈视频,让她看油光水滑的蒸面条,说真香,真地道,又说,当然了,和妈做的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味儿。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七。阿蓉和老王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慰藉了回乡游子的心。从隔离点的窗外望去,外面正在下雪,雪花斜斜地随风飘逸,落在绿化带的树枝上,很安静。房间里很暖和。春妮看了会儿手机,想着妈一个人在家,这时或许也依在窗边看外面的雪,想着她呢。她眼睛湿湿的。
腊月二十九的午后,老王和阿蓉商量:“年夜饭咱们就不弄盒饭了吧,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就当我们来客了,该咋招待就咋招待。”老板娘一拍手中的刀:“老王,要不咋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也这么想的!”
正说得热闹,有人在敲门,老王边说“是不是他姑送炸馍来了”,边放下盘子去开门。
春妮拿到年夜饭时,吃了一惊,饭盒里都是她爱吃的菜,凉拌猪肝、油炸藕夹、糖醋排骨……她第一反应是,这老板行啊,咋知道我爱这几口?标准提高了吗?房间里空调暖气十足,她脱了外套,准备好好干饭。第一筷子入口,她有点呆,三筷子下去,她想到了妈。这味里分明就是妈妈的味道啊!心有灵犀似的,她两步奔到窗口。
是的。她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她知道那是送饭的车,车头前站着的,是她妈!虽然隔着窗户,隔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妈,她叫了近三十年的妈妈。
是的。你没猜错,下午敲开饭馆门的是春妮的妈。这个执着的乡下母亲,从前一天就开始忙活,除夕上午就骑上摩托车,吹了好几十里路的寒风,从偏远的乡下小村进了城,摩托车后备箱里装的都是她女儿喜欢吃的东西:凉拌猪肝、油炸藕夹、糖醋排骨……早在春妮回来的第一天,她就打听到了隔离旅馆的名字。她找到隔离点,又找到了饭馆。老母亲只有一个心愿和请求:让心爱的女儿吃上她亲手做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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