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杨怡芬今年50岁,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离觞》近日出版,这对有着将近20年写作史的她来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当回顾这本书的写作历程时,杨怡芬说:“就像每天过日子一样,我在过日子,我的人物也在过日子,我写下他们的日子。”
整理档案获得小说灵感
“我和《离觞》处得太久了,10年,爱情都变成亲情了。”杨怡芬如此说道。
20年前,杨怡芬刚懵懂进入小说创作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整理了一批老干部档案。他们从旧时代来,经历种种风波,发黄的纸张,繁体字和简体字并存的书写,一个个红手印,带着有温度的历史感。这些档案所记载的普通人遭遇的历史细节触动了杨怡芬,就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埋在她的心中。她从此开始,对1949年前后的历史有了更多关注。
最终,这颗种子破土而出,杨怡芬花费10年之功完成长篇小说《离觞》。这部小说将故事发生的背景置于国民党溃逃台湾前夕的舟山群岛。这里看似处于战火之外,岛上的生活也不受战争的直接影响,实则暗流汹涌,人们的命运都将面临重大的转变。小说书写动荡时局下人们的生存与爱恋,塑造了李丽云、潘绮珍、秦怡莲、宋安华等清醒坚韧的女性群像,以此探讨女性在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独立,即使在当今社会,依旧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杨怡芬是土生土长的浙江舟山人,她是在接触那些档案10年后,开始了史料的搜集、阅读,而这一过程就耗费了6年,她粗略算过,阅读过的各类图书也有上百本,包括各种小人物的回忆都会被搜来。此外,民国老照片也为她写作助力,比如杨怡芬写上海外滩旧军人吊儿郎当倚在沙包旁边,那个形象就来自她对老照片的观察。而关于民国时期的民生和市政,诸如电灯、自来水、城市交通,杨怡芬都要一一找到史料佐证。
“当我进入这个小说之后,因为实在太投入,我晚上做梦会自动整合史料,让它们像尘埃一样,落进人物的日常生活。”杨怡芬说,睡前她会在床旁放个笔记本,第二天醒来,迷糊当中,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跟她说话,提示她该做哪些修改,她要做的,只是赶紧记下来。在真正动笔写作的那4年,她白天夜晚都和这些人物在一起,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爱……
贴着人物去写女性
“我从来不认为我比我的人物高,我写人物不是站在道德高地,而是尽可能体谅他们,就像沈从文所说,是贴着人物写。”杨怡芬说,她尊重笔下的人物,那些人物也教会她很多。
在书中,杨怡芬用动人的笔触塑造了李丽云、潘绮珍、秦怡莲、宋安华,时局动荡,经历过一连串的事件后,四位女性角色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成长。
杨怡芬说:“我描述的乱世婚姻和爱情,不过是表象,我真正想探讨的,是女性在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独立。身为女人,在婚姻和爱情当中,我们该如何自处?”她说,这本书已经给了我们答案,“正如小说中所说,‘乱世里,人总得为自己抓点什么东西。’而这些女性选择紧攥手中的,不是爱情,是人格的独立。”
多位女性人物中,杨怡芬对潘绮珍尤其珍爱。“潘绮珍要过真实的生活,她的生活理念和我的生活理念是暗合的。”杨怡芬说。潘绮珍相貌普通,家庭出身也并非大富大贵,但她发出的声音“来迎接我吧,真实的生活”却打动人心。书中就有个细节,潘绮珍的妈妈给她送来杨梅,每一颗都饱满可口,但潘绮珍却期待着吃到几颗烂的,几颗酸的,她说只有这样才能在吃到完美的那几颗时有为之一振的感受。
谈及自己对潘绮珍的钟爱,杨怡芬说,有一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了她,“我梦见一个女孩子在大力捶打一道门,我和她之间,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我问:你是谁啊?她说:我啊,潘绮珍啊。”
留白叙事致敬《红楼梦》
杨怡芬从2002年开始写作,自从决定开始写作那天起,她从未中断过这项她热爱的事业。2016年,杨怡芬的儿子读高中住校后,她才开始写长篇,此前她都是写中短篇。她解释说,此前没有办法写长篇小说,孩子在身边,心就在他身上。
杨怡芬写作将近20年,读《红楼梦》却是每年的规定动作,她总共读了20遍,闲来也会不断翻阅。她说,《红楼梦》犹如她的充电宝一样。“曹雪芹是我学习的榜样,《红楼梦》对语言的处理,是我的小说非常想接近的。”事实上,《离觞》中的人物各个有小心机,不说破,有留白,那就如同国画的留白,读者自己可以去补,完成自己的参与过程。而这样的叙事方式也是在悄然致敬《红楼梦》。
“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不想一上来就端着,大俗大雅、中国式的审美、中国式的阅读趣味,是我写作追求的目标。”杨怡芬说。事实上,对这部长篇,她是在放弃了很多宏大的想法后,选择了女人的婚姻和爱情这样的小口子来进行突破,选择了描摹日常生活来书写历史褶皱,这也是出于对中国式审美的尊重和理解。
对于杨怡芬而言,她要写作,也有一份在税务局的工作,还有家庭,有孩子,有家务。她珍视普通的平凡的生活,她不想因为写作、自己想成作家,而蔑视世俗的生活。她反而认为,要对作家这种身份保持警醒。“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尽我所能地维护日常生活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