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是跑步的好季节。
女友有晨跑的习惯,沿路的花花草草,便成了她跑步归途的好玩伴,宛若一位路上植物观察家。她朋友圈的晒图里,时不时就有迎风轻摆的沿阶草、高耸入云的香樟和细碎垂枝的池杉。
某天晚饭,手机叮咚,女友微信过来一张照片,问我那是什么植物?我未来得及回。
饭后闲暇,翻黄岳渊的《花经》,恰好内有一节讲蒲草。黄岳渊是三十年代上海的养花大王,园艺功夫一流。书中写道:“蒲草为水中植物,多年生宿根草本也。厥叶高而狭,秋初刈下,干后可编蒲包;花如烛状,土名水烛,晒干若鹅绒,可实枕心。”
我一下子想起女友手中举的深褐色毛绒细棒子,有些像蜡烛的,就是蒲棒,蒲草的花序。
蒲草,因蒲叶有淡淡香气,且原生中国,故称东方香蒲。春天吐芽,夏日繁茂,等到秋天,就果实累累了。好的蒲草可以收割两次,六七月一次,九月时再来一次。
作为外表普通的野草,蒲草身上的优点可多了,临水而居的人,都很喜欢它。
遍生于沼泽、河湾或浅滩的蒲草,与茅草斑驳而立,是水边一道独特风景。初春时节,蒲草的叶尖,缓缓地从水底探出水面,几度春风,便疾疾地挺拔开来,不消多少日,狭长如剑的青绿蒲叶,便能随风起舞了。待到秋风乍起时,蒲草竟高兴地唱起歌来,唰啦唰啦的歌声,就像在给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伴唱。
从头到脚打量蒲草,它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是无用的。蒲草的花粉,叫蒲黄,有非常好的止血、化瘀、通淋功效。
蒲草的嫩根茎可食用。假茎白嫩部分叫蒲菜,蒲菜炒肉丝,营养价值极高。地下茎尖的鲜嫩部分叫草芽,草芽炖菌汤,鲜美可口,是蔬菜汤里的极品。虽然人工培植的草芽价格不菲,但我,咬着牙,也想吃上一顿。
日本由江户时代起,开始有蒲烧店。所谓蒲烧,实则是烤鳗鱼。虽然,跟蒲草搭不上半点关系,但饮食文化专家饭野亮一在《四口吃遍江户》里介绍说,宇治川的鳗鱼做法,是将整条鳗鱼穿起来烤,烤出来的形状和颜色都很像蒲叶的花穗。现在的蒲烧早就不像花穗了,但名字沿用至今。
花穗,就是孩子们手中的宝物——蒲棒。夜晚点燃,举在手里,犹如一只只奔跑的萤火虫。夏夜呆在室外乘凉的老人,也乐意点上几支,驱赶蚊虫。最爱憨憨蒲棒的,要数母亲们了。年轻的母亲,将轻得像羊绒一样的蒲花搓下来,装在枕头和被褥里,被一身幽香包裹的小宝宝们,在烦躁夏日也能好眠了。年长的母亲,秋日农闲,采些蒲叶,晾至枯黄,手脚麻利地编束起来,做成落地的蒲团、身背的蒲包、手举的蒲扇、脚蹬的蒲鞋,简直是有蒲一身轻。
其实,蒲扇分两种,一种是喇叭状的大芭蕉扇,就像电视剧里济公拿的那种。我姥爷有一把,小时候,每当他扑啦啦地扇起来,我就担心,什么时候会把铁扇公主招过来。轻便趁手的小蒲扇,姥姥给我们院子里的小孩每个人发了一把,还细心地用布条给四周包了边。当我们拿着蒲扇当武器,互相狂扇的时候,那一阵阵的清香,吹得我腾云驾雾一般,好想跟他们几个说,千万别停下来哦。
我把蒲棒当成鲜切花材的一种,在公园逛荡,就随手捡几支回来,插在细腰花瓶中。晚来寂静,遥想河湾摇曳的蒲草,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内心叹悟,美在自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