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在南水北调、排污治理、生态涵养、古河道修复等工作的持续推进中,水清岸绿的北京又重新呈现在人们眼前。北京市文旅局推出“漫步北京亲河湖享自然主题游线路”,涉及凉水河、北运河、温榆河、萧太后河、坝河、永定河、玉河等河湖。这些线路以水串联北京历史文化,将一轴三带上的资源点融入其中,以此千龙网推出“水岸消夏”系列,给市民游客提供更多夏日清凉的休闲方式。
线路亲水点:坝河常庆公园、太阳宫公园、四得公园、将府公园、颐堤港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先后五次对坝河进行大规模治理,坝河承担起农田水利灌溉功能。宋燕欣摄
坝河,位于北京市东郊。属北运河水系,源起于东城区的东北护城河。全长21.7公里,自西向东经朝阳区流经香河园、和平街、太阳宫、望京、酒仙桥、东坝、将台、金盏等8个街乡,至今仍然担负着首都东北部的防洪排水和北护城河的分洪任务。
坝河大举开凿于元朝。由郭守敬亲自设计,在阜通河修建了七座水坝——千斯坝、常庆坝、郭村坝、西阳坝、郑村坝、王村坝、深沟坝,人称“阜通七坝”。
据史书记载,坝河“岁漕米百万,全凭船夫力”。为了保证漕粮运输安全,朝廷还在坝河设置新运粮提举司,官职为正五品。如此以来,滚水坝不仅起挡水作用,还成了装卸搬运漕粮的码头。船只、船户、扛运粮食的扛夫、监督管理漕运的官员等,当时的郑村坝就是人流熙攘的码头。
明初,西郊玉泉山水经过高粱桥、长河,沿着新城垣向北流去,形成了新的北护城河。北护城河流到东直门北角楼时转北绕后,与元大都土城河相汇,注入坝河,增添了新的水源。宋燕欣摄
至元三十年(1293年),通惠河建成后,仅靠通惠河远远无法解决到元大都的运输量,坝河依旧承担漕运功能,并且随着运送到大都货物的增加,坝河的运输量随之增加。大德三年(1299年),罗壁疏通坝河,并展宽河道,使漕运岁额增加60余万石。
元末,坝河终因浅终涩,疏浚效果不佳,漕运废止。
将府公园是朝阳区驼房营附近的一个免费公园,近年来人气持续上升。李志明摄
将府公园中这段废弃的铁路原是北京纺织仓库的货运专线,与京包铁路相连。陈燕华摄
2003年,在坝河两岸建成绿化带,坝河太阳宫段南岸的坝河文化公园、太阳宫公园、太阳宫体育公园、将府公园等,成为人们垂钓休闲的胜地。“阜通七坝”历经700多年沧桑,许多遗址已更名。辖区内的北岗子闸房、东坝闸房、三叉河闸房大多在原址附近重建,让人们重新忆起坝河漕运的辉煌。
将府公园的二月兰面积大且长势高,每年春季有专人打理,要比野外的二月兰长得更茁壮。阮平摄
将府公园的野鸭湖及湖边的大片芦苇也深受游人喜爱。 陈燕华摄
坝河沿岸,有个地名不得不提,那就是太阳宫。
太阳宫公园改善太阳宫地区的生态环境,是居民休闲、娱乐、健身的好去处。杨建国摄
在此让我们重读叶广芩的《去年天气旧亭台》 ,跟随“耗子丫丫”走进太阳宫,看过去“北京人”的样子,了解老北京一代的生活状况。
土路荒野三轮车
太阳宫是北京过去、现在都不太有名的地方。小时候我很自豪地跟别人谈论太阳宫,却几乎没人知道。现在跟人说起太阳宫,会有人哦一声说,地铁十号环线上的一个车站。除此之外再说不出更多。当年那美丽、快乐、神秘的地方竟让人不为所闻,仅成为我的个人收藏,这点让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觉得遗憾。为纪念太阳宫,所以我才给你们写下这篇文字。这是我世俗的宿命,也是我对这一地方的感念和期许。
太阳宫是乡下,妈到太阳宫去得做好几天准备。去太阳宫对妈和我来说,是件很大的事,不是站起来拍屁股就走的简单,在我单调寂寞的院落生活中,那是一种放开了的张扬,是可着心的撒欢,这样的机会一年也就一次。
上世纪四十年代,去太阳宫出东直门坐三轮车得走半天。不似现在,坐公交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每回去,妈把时间都掐算得很准,不多不少,两天,还得是没风没雨的两天,那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我真不知妈是怎么掌握天气的。
去太阳宫的季节多是夏末秋初,早晚天气渐渐转凉,各种瓜果开始上市,气候不冷也不热,是个敞开了玩、敞开了吃的季节。
我喜欢这样的季节。
太阳宫也是我和农村接触的初始,从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乡下”,知道了什么是沤粪、浇地、除草、打尖,以致我长大后到农村插队,当农民,望着异地的河沟水渠,黄狗白杨才并不觉得生疏。
我们出发那天,老张叫来了三轮车,停在大门口,母亲得跟蹬车的讲半天价。因为人家不愿意去,老张只跟人家说“出东直门”,并没详细交代上哪儿去。及至知道上太阳宫,蹬车的就不想去了,嫌太阳宫偏远,回来拉空,挣不着钱。妈不住给人家说好话,还答应送他十个芝麻火烧,蹬车的才勉强答应了。原本上太阳宫是可以骑驴的,东直门外有驴窝子,有许多驴歇在门脸儿,供人雇用。讲好价钱,驴主在驴背上搭条褥子,在前边拉着,雇主上去骑就是了。那驴我跟妈骑过两回,妈教给我说,女人家骑驴得偏身坐着,不能叉腿骑,那样不雅。还说骑驴不比骑马,马是骑腰,驴是骑屁股……可是这回我们不能雇驴骑了,因打仗,驴主怕兵们拉差征用牲口,有去无还,都把驴处置了。这使得东城的焖驴肉、一类驴制品货源很充足,驴却不见了踪影。
跟蹬车的谈好价儿,老七把妈准备好的包袱从屋里拿出来,一件一件搁在车上。我已经迫不及待上了车,妈还在台阶上磨蹭,给看门老张请了个蹲安说,您看家,受累了。老张回了礼,让母亲走好。老北京人的这种礼数忒多,繁杂得让我反感,我巴不得老张们快点进去,好让我们蹬车走人。妈上车后,我们的三轮车走得连门口都快看不见了,老张和老七才转身进院。妈说这是送人的规矩,没有行人还没动身,送行的就不见了身影的道理,那样会让人笑话。
三轮车三拐两拐到了东直门,那时候的东直门还有门楼,非常气派。钻过城门洞,里头嗡嗡的,回声很大,我喜欢在里头哇哇地喊两嗓子,听听自己的回音儿,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想着东直门那些消失了的、进了汤锅的驴,我想学着胡同里推车卖驴肉的二头喊一句“驴肉——肥呀!”结果刚喊个“驴——”就被妈拍了一巴掌,下边的憋回去了。妈说,闺女家家的,当着众人喊什么驴肉!
闺女家家的不能做的事情真多啊!
出东直门是个大粪场,东城一片茅房的粪便都在这里集中晾晒。这里永远的臭气熏天,永远的苍蝇成群蚊子打蛋,但是这里的土地相当肥沃。那时候北京的厕所叫茅房,都是在自家院里,蹲坑旱厕,没有冲水马桶什么的,位置在西南角的方向,按风水来说,西南角是煞位,用厕所压邪是再好不过了。用现在的建筑学理论、风向学看,厕所异味也飘不到院里来。过三五天就有人背着细长的高粪桶,拎着大勺子进院来淘大粪。淘粪是义务的,从不向主家收费,并且还有打扫厕所的义务。这些粪被集中到了东直门,晾晒成肥,卖给需要的人。别小看了这些粪肥,全东城的粪都在这儿,相当可观了。久之,粪场的行业被个别人垄断,成为粪霸。粪霸是有钱有势的人,跟黑社会都有关联,是惹不起的人物。
过了粪场往北拐,路渐渐不好走,两边都是乱葬岗子,坟头起起伏伏,道路坑坑洼洼,有的棺木腐朽破烂,露出地面,里边的内容一览无余暴露在阳光下。逢到这情况,我都要扭过脸使劲看,看那里头除了骷髅以外还有什么新奇。母亲不让我看,我偏看。母亲说我是“贼大胆”,不像闺女,像小子。其实我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孙顺儿家的小丫头片子,那天孙顺儿夹着她的小匣子就是往东走的。倘若他将小丫头片子扔在了这里,我正好可以看看那个一脑袋白泡儿的小婴孩是不是有可能活了过来。
蹬车的开始抱怨路坏,做后悔状,母亲就一大枚一大枚地慢慢往上加钱。对母亲来说,这都是计划内的,并没有超出预算。蹬车的说这样的地界以后他说什么也不来了,他回去大半会遇到“鬼打墙”。他的内弟晚上路过东直门坟地,转了一宿也没转出去,天亮一看,一地的脚印,全是他自己的,敢情净是原地转圈儿了。母亲说他回城里,太阳还老高,让他放心,有太阳什么鬼也不敢出来。我说我就是鬼,我就出来了,说着朝前头做了个斗鸡眼。蹬车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扑哧笑了。
太阳还没到头顶,我们就到太阳宫了。车夫在村口停住,再不往前蹬,说村里的路太烂,他心疼他的车。我们雇车的时候只说是到太阳宫,并没说到哪一家。我和母亲只好下了三轮,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往村里走。
我们去的那家姓曹,我管女主人叫二姨,管男主人叫二姨父。我母亲没有姐妹,这个二姨用现在的话说是她在朝阳门外南营房做姑娘时的闺蜜。她们俩都是给作坊做补活的,各自凭着手艺养家糊口,是患难的姐妹。后来,二姨嫁了种菜的曹大大,我母亲嫁了教书的父亲,姐妹俩的环境由此而大相径庭。母亲是父亲的填房,成了教授夫人,二姨成了种地养羊的村妇。夫人与村妇在文化程度上相同,都是文盲,不同的是我母亲会歪歪扭扭地写“陈美珍”三个字,那是她的大名,是我父亲教的。二姨到死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逢有必要场合,她只有按手印,那比一笔一画写名字方便多了。
二姨有个儿子,在太阳宫村生的,给取了名字叫“曹太阳”,二姨父嫌这个名字太大、太满、太正式,顺了个小名叫“日头”。全村人都日头、日头地叫,叫得挺顺嘴,知道他大名“曹太阳”的反而没几个了。日头爱画画,我把他画的鸡冠花拿给我爸看,爸说,曹太阳长在太阳宫可惜了。
我说,太阳可不就得住在太阳宫里嘛!
爸却说太阳住在东海,歇在一棵大树上,那棵树叫扶桑。
我说,太阳是个大火球,火球落在树上会把大树烧死。
爸说,歇下来的太阳是只三条腿的乌鸦。
我总是不能理解。爸说,后羿射日故事知道吗,十个太阳在天上同时照耀,把地上搞得焦赤干涸,寸草不生。后羿是好射手,搭箭把太阳一个一个射杀下来。被射中的太阳在天空发出了金石碎裂之声,掉到地上,是三只脚的乌鸦。
我问乌鸦怎么会是三只脚,爸说太阳属阳,奇数为阳,所以是三只脚。成年后,我在湖南马王堆出土的帛画中看到了三条腿的乌鸦,代表着太阳,照耀着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在北京机场的壁画上也见过三条腿的乌鸦,站在金光闪耀的圆圈里。见到它们我便感念后羿,亏得他没将乌鸦赶尽杀绝,还给我们留了一只,要不天上就没太阳了。没有太阳的日子大概是过不下去的。
我们还没进村,曹家的大黄狗就从旁边的菜地里钻了出来,绕过母亲,照直奔向我,立起身子把前腿搭在我的胸口上,要不是我个儿长得高,非被它扑倒了不行。我说,去!
黄狗摇着尾巴不去,我摸摸它的脑袋,它脑袋上顶着许多草籽。到底是秋天了。母亲说,一年了,黄狗还认识你。我说当然,我跟它是姐俩,就跟您跟二姨似的。母亲说,把自个儿降到了畜生档次,不嫌寒碜。我说,王阿妈家的太太还管狗叫儿子呢,我这算什么!
曹家的黄狗耳朵竖着,尾巴朝上卷,四个爪子肉乎乎的,很有个狗样儿。依现在宠物店的判断,给个好听的学名是中华田园犬,说白了就是土狗,一文不值的。可是一文不值的土狗在我的意念中,和名犬一样的高贵,一样地通人性,它们有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情感,比人真实,比人强烈。我此生对狗的无限热爱,就是从大黄狗开始的。
黄狗在前头屁颠屁颠地跑,不时地回头看我们。我和母亲在后头跟着。母亲说,这狗招人待见。
我说,跟我一样。
母亲说,黄狗怎知道咱们今天来了呢?
我说,它会闻味儿。
黄狗回家报了信儿,曹家的人迎出来了。
资料来源:北京市朝阳区融媒体中心 北京日报 《去年天气旧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