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蒋勋曾说:“没有一个艺术家可以像大自然一样挥霍色彩。”中国传统色,富有草木的生命和自然的趣味,更有古人对世界的诗意观察。春夏秋冬、节气物候,都能入色,亦能入诗。四季流转下那些无与伦比的中国美色,你读懂了吗?
万紫千红总是“春”
粉红叫桃夭,米白叫凝脂,浅蓝是天缥,土黄是秋香……其实,这些色彩凝结了人们对自然万物和日常生活的共鸣,它们从未离开过我们。
春天到了,草木青青,万物复苏,正所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春意盎然,自然界增添了许多抹“红”。
“盈盈、苏梅、桃夭、杨妃、长春等,都是不同程度的红,属于春天的色彩。”文化学者、原长影集团北京影视中心主任郭浩说,比如雨水节气的色彩起于“盈盈”,一片桃花映水的意境。《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中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南宋辛弃疾形容姑娘“笑语盈盈暗香去”,盈盈是属于少女的颜色。
苏梅,语出苏轼《定风波·咏红梅》“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苏轼笔下红梅之“小红桃杏色”,即苏梅的颜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诗经》中人们比较熟悉的句子。桃夭是惊蛰之后的色彩,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才更有春色的淡红之美。桃夭的红很适合婚庆场面。
杨妃的“妃”,在古代同“绯”字,也是粉红的意思。《红楼梦》中也提到了“杨妃色”,曾写道“但见黛玉……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饮流斋说瓷》中将杨妃色归入红紫色系中,其中提到的杨妃色、美人祭、娃娃脸、桃花浪等,这些名称指的都是粉红色,区别就在于颜色的深浅。
长春,它的色彩源自长春花,寓意青春盎然。宋代人尤其喜爱长春花,并对其给予溢美之词。比如秦观咏“儿辈未来钩箔坐,长春花上雨如丝”。宋代朱淑真将长春花与牡丹做比较,牡丹虽冠艳群芳却只有片时之光,而长春花在江南能从春到秋花开不败。
“清明时节有一种颜色叫‘齐紫’,是帝王紫。”故宫文创设计师李健明也参与了传统色的研究,他说,关于帝王紫最有名的是齐桓公的故事。齐王好紫,齐国人也都穿紫色衣服。古籍文献里有句话的意思是紫衣服上有味道,可见染色的材质是发出气味的一种东西。日本大染坊第五代主人纪纲兴雄的父亲纪纲长雄就考证了帝王紫。他认为,帝王紫是贝类的颜色,因为齐国临近海,贝类染色的气味会很大。他特意跑了全球许多海岛做贝类实验,最后找到了这种贝,并染出帝王紫。
木啭黄鹂阴阴“夏”
夏日至,草木畅茂,大地草木的生命达到顶点。夏天最抢镜的是炎炎烈日,但在郭浩眼中,夏季在心底也有一丝清凉,是一种“木啭黄鹂阴阴夏”的意境。
“比如石发,今天也叫水苔色,是一种生于石头的青绿色。”唐代杨炯《青苔赋》曰“别生分类,西京南越,则乌韭兮绿钱,金苔兮石发”。郭浩说,“如果登山登顶后,可以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中体会这个颜色。”
漆姑的名字来源于漆姑草,是一种中药,有凉血解毒、杀虫止痒的功效。古人画画时也会用漆姑汁,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古画皆用漆姑汁,若炼煎谓之郁色,于绿色上重用之”。
说起芰荷色,人们会想到屈原在《楚辞·离骚》所咏唱的“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芰荷为上衣,芙蓉为下裳,这种大红大绿的传统色搭配有可能是屈原首倡。菱叶与荷叶的颜色,也是屈原反复吟诵的清新与美好。贺知章在《采莲曲》中也说到这个颜色:“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官绿,今天也叫“枝头绿”,纯绿而鲜明。《广群芳谱》形容“(绿豆)粒粗而色鲜者为官绿,又名明绿,皮薄粉多”。
据专家考评,最早中国没有这么多种绿,统称青色。古代最重视的青色中,最初包含了蓝、绿和黑。比如“青山”可以是蓝,也可以说黛;中国人所说的“满头青丝”是黑色。后来,绿色慢慢从青色中剥离开来。葱绿、豆绿、石绿、松花绿、柳绿等,人们都用生活中常见的物质来形容不同层次的绿。
绿色,在古代也不是容易得到的颜色。直接用草木染色,很难染到合乎心意的绿。古人一般先染黄色,再染青色,两遍混合才能染出绿色。在经济繁荣、民风开放的唐朝,崇尚“红配绿”的穿衣搭配,也将绿色的奢靡之风推向极致。
玉露金风报素“秋”
秋天又名素秋,素就是白。秋天又是丰收的季节,玉露金风是夸赞秋天的丰盈。秋天,万物又从繁茂生长趋向萧索成熟,融入了秋高气爽的蓝色调,会有一种收敛之美。
窃蓝,是立秋的起色。《尔雅》里讲农耕的候鸟“秋鳸,窃蓝”。鳸是燕雀,窃表示的是浅色系,窃蓝便是浅蓝色。可见,古人首次给出浅蓝的传统色场景是催促秋收的农桑候鸟颜色。
古人形容色值的传统色字词比较有趣,关于浅色的形容词就有窃、盗、小、退、柔等。比如,“小红”不作人名时就是浅红色的意思;再比如,西周周穆王有八匹骏马,其中一匹叫“盗骊”,就是浅黑色。
郭浩在研究秋天“麹尘”这个颜色时曾经困惑过。他说:“中国典籍里的麹尘,是酒曲生尘或桑叶初生的淡黄色,如果仅仅是淡黄色,那么古诗里好多诗句都不好解读。”譬如白居易写过“城下巴江水,春来似麹尘”,“峰攒石绿点,柳宛麹尘丝”。难道江水和柳条是淡黄色?“中日色彩美学是同源异流,我发现,在日本麹尘色有作为黄绿色的考虑。”因此,麹尘是一种黄绿色,这在江水和柳条中是能看见的。
立秋过后,白露降,寒蝉鸣,与这个物候最应景的应该是螃蟹。从它身上也诞生了一种传统色叫“素綦”。“綦”在甲骨文里,上部的“其”是一只鞋的形象,下部是“丝”,指古人系鞋的带子,用在祭祀等典礼上以表庄重。具体的颜色是青黑色,古人还用来形容鹿的皮毛色,如今也可以联想为蟹青色,黑里透着青,又带一点点绿,油亮亮地闪着光。
万物静默藏于“冬”
冬天是阳光最少的季节,天地暗哑,万物凋零。冬天虽然万物静默,但并不代表毫无生机,冬天的色彩藏在了静默的万物中。
冬天也有绿色吗?传统色里表达冬天的绿来自刚结冰的溪水以及溪水中镶嵌的石色,此时的绿色叫作“繱犗、二绿、铜绿、石绿”。
繱犗中的繱就是葱。古代望气的人用葱来赞美佳气,诗人则用葱来夸奖好诗,宋代黄庭坚夸人诗好就说“君诗秀绝雨园葱”,好似雨后园子里的葱一样“秀绝”。“给帝王耕地的牛是葱色,老子出关所坐的青牛大概也是这个颜色。”郭浩说。
二绿,是中国画里的一种传统颜料色。同样是研磨石绿矿石,古人按照研磨细度分四目,也就是分成四种层级的绿色,即头绿、二绿、三绿、四绿等,其中头绿最粗最绿,而后依次渐细渐淡。
铜青,也叫铜绿、绿盐,是一种铜锈制成的颜料,也是中国画的传统颜料色。杨万里在《过江州岸回望庐山》中说了这种颜色:“庐山山南刷铜绿,黄金锯解纯苍玉。”石绿,是由孔雀石研磨而成的,它的色彩可以参考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千里江山图》。
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冬天的绿还含于枯草之中,名为“骨缥、青白玉、绿豆褐、冥色”。相比春夏季节的绿色,这里的绿色含有棕褐色调。
随着四季流转,色彩也在起承转合。中国人的审美和诗意,在传统色里找到了感官的印证,自成意境,让人不断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