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了几十个红包,都是给小区还在值班的保安和清洁工的。
小时候一到过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看着别人送我们家的礼物不能动。
比如彩色盒子装的点心,一整袋子的水果。“别拆,别拆。”我妈说,“这个给你姑姥拿去,这个咱们去你二大爷家的时候拎上。这个给楼下的李姨,人家李姨上回拿了那么一大袋子黏豆包。”
不富裕的年代,讲究礼数,礼尚往来,哪怕仨瓜俩枣,都有一笔细账。
一袋子水果中,苹果可能是六个,加上其他水果一起,可能是六种。断不能被我抽出来一个吃掉,否则不是吉数,就不能继续流转了。想送出去,还要花钱添置。
二三十年前,普通的家庭,节日的礼品是笔大开支,如何安排筹措也是一个大学问,小时候我们也知道父母的难,根本不会闹着吃。
但心里还是不甘。印象中偶尔不拿去流通的点心,可能是包装的一角被撕破了,终于打开吃了,味道也不见得怎么好。但下一次再看到,还是那么向往,总觉得这一盒的包装更精美,里面的东西更显诱人。
从这样普通的市民家庭长大,可能有了一些“不该得”礼物的阴影。
看那些国外的电视剧里面拆礼物,漂亮的彩色缎带一把撕掉,画着小熊的包装纸哗啦撕掉。到我自己拆礼物的时候,总做不到这么洒脱,每次都很小心,希望保留缎带和包装纸的完整,就好像还会经历当年拆开点心盒而我妈让我再扣回去的日子。
有几年我在北京工作,每次路过稻香村,都忍不住进去买——挑选一个大红点心盒子,然后和售货员讲要拼哪几样在里面,不能是一三五七,一般都是拼六种或者八种。每种占据一个小格子。早餐的时候拆开吃,满满的幸福感。稻香村可以快递,我也买回家好几次。直到我妈说,别买了,大家都吃不了多少、浪费,我这才停手。
就算这样,我对精美包装的东西,都还有点敬畏。
前几天在网上买橄榄油,就是日常用的。结果店家为了有节日的气氛、用户体验更好,居然给我装了个春节礼盒。打开盒子,橄榄油在花团锦簇的彩色纸碎中,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我当时的想法居然是:这么漂亮,要不要送给谁,再买一瓶没包装的自用。
想不出送谁。亲人朋友之间没什么人情需要靠礼物去“还”。就算春节,别说东西,我自己兄弟姐妹之间,送孩子的红包早就都省了,闺蜜之间也省了,都说不要互相送来送去。
朋友之间,平时也送各式各样的礼物,但没什么算计了。前几天泽敏的婆婆做了几碗家乡的扣肉,她知道我爱吃,就拿了一碗给我。过几天我要还这个装肉的密封碗给她,想起小时候父母说的,不能空着碗就还回去,我也就着这个过年的气氛,装了一袋即食海参连着碗给她。饶是礼数周全,还被她笑了一顿。说好是给阿姨的,不是给她的,她才拿去了。
今年同事都就地过年,我们公司的几个合伙人一起约着吃饭。大家在一起工作十几年了,一起创业也有四五年的时间,没发达,但公司也没垮掉。我们约在商场的负一楼吃旋转寿司,也是为来年鼓鼓气。
路过一楼奢侈品店,LV、Burberry啊,发现还是很多人在排队。水玲就问,怎么这么多人买奢侈品,从年前到现在一直排队,大家真有钱啊。
我就说,也不是大家都这么有钱,有时候买这些奢侈品,是用来送人的。
她说,你看,我们既不用买来送人,也没人送。混得好惨。
想想也是,好多年没有为了什么事要去“求人”的经历了,公司没有这样的事,家里也没有。该得的都得了,不该得的没去奢望,所以也不用拎着礼物去还谁的人情。
可能我们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别人什么忙,也没人来找我们。
这个春节,我们几家大小一起出去郊游晒太阳,拎上门的伴手礼都省了。我按广州人的习俗包了几十个红包,都是给小区还在值班的保安和清洁工的。
想到这里,我们几个人感叹了一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生活,有人情味,没人情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