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儿子在加拿大大温哥华地区上学前班的时候,某天带回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印着“每天都是‘粉红日’”,希望孩子在2月25日穿着粉红色衬衣上学,如果实在没有就尽可能佩戴粉红色的饰物。原来这是加拿大那一年的“反欺凌日”,这一天,无论男孩女孩,都穿粉红色的衣服。儿子在通知我们给他准备粉红色衬衣时满脸严肃地告诉我们,这可不是说节日快乐的节日,没错,“粉红日”源自校园欺凌事件。
声援穿粉红色衬衣男孩
2007年暑假结束后的开学日,东部新斯科舍省小城贝尔维克市一所中学的九年级男生麦克内尔很兴奋,他特意选择了一件粉红色衬衣穿上,兴高采烈地往学校走去。加拿大公立中小学通常每隔一两个学年就会把班级打乱重分,目的是“让孩子们尽可能和不同伙伴交往”。一些新交换到班里的男生,因为他穿这件粉红色衬衣,视他为另类,用刻薄的语言嘲讽他、欺负他。一些高年级男生闻讯也加入校园欺凌行列,麦克内尔心理崩溃,大哭着跑出学校。平素对校园欺凌敢怒不敢言的一些同学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他们第二天集体穿着粉红色衣服上学,无声地表示对受欺凌同学的支持和对校园欺凌的抗议。其中两位即将毕业的12年级学生谢菲尔德和普莱斯还购买了50件印有反欺凌口号的T恤,免费分发给愿意支持反欺凌的同学,消息传出登时轰动了全市,这一天被人们称之为“粉红日”。“粉红日”随即惊动了时任新斯科舍省长麦克唐纳,他立即推动设立省级“反欺凌日”,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就此成为第一个设立“粉红日”的地区。在各省推动下,第二年设立了全国性的“反欺凌日”,从2010年起加拿大全国性的“粉红日”改在了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并延续至今。
如今“反欺凌日”和它的象征色——粉红,已走向国际,除加拿大外,美国、法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黎巴嫩都设立了全国性的“粉红日”。2012年,联合国也设立了“国际粉红日”,其主旨和象征色,都沿用了加拿大的概念,但日期定在每年5月4日。
政客名流也穿粉红衣服上镜
政治家和名流在“粉红日”穿粉红色上镜,是加拿大“粉红日”风俗的“压轴戏”,谙熟此道的总理特鲁多当然不甘人后:2021年的“粉红日”是2月24日,他在这天和妻子、二儿一女三个孩子集体穿着粉红色服饰拍照发送到网络社交平台,并随附大段煽情文字,呼吁“每个人都可以穿任何他们想穿的衣服,爱他们想爱的人,成为他们想成为的样子——不受欺凌,不受歧视。这是我们每一天都坚信的事,不只是在粉红衬衫日”。
在大温哥华地区,许多政府机关、办公室职员也会在这一天约定俗成地穿上粉红色衣服,或在手腕上佩戴一条粉红色丝带,以表示对“反欺凌”的支持,往年还会有人组织“粉红日”街头活动或其他聚集性活动。今年因为疫情,这些活动大多只能“从简”,为表示“我们没有忘记这一天”,许多人特意订购了粉红色的口罩,在“粉红日”戴上。
除了“粉红日”,还能做点什么
在加拿大,75%—80%加拿大公立学校在读学生称,自己在学校遭受过欺凌。2012年自杀身亡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15岁中学生阿曼达·托德7年级时被人诱骗,在网络摄像头前拍了半裸照,结果被人上传到网络,在同学、熟人中传得沸沸扬扬。那名“幕后黑手”更用已拍裸照要挟她拍摄更多裸照,否则就“曝光”,结果形成恶性循环,最终导致阿曼达在16岁生日前夕绝望自杀。
阿曼达事件最令人震撼的,是各种防范手段的苍白无力:早就寻求学校、社会和家长帮助,她的父母知道她被欺凌,并积极帮助她应对;她的学校和教区也知道此事,她的转学就是学校干预的结果;警方知道她的裸照被散布,还专门登门通知了阿曼达一家;她的妈妈卡罗尔·托德是高贵林学区的技术辅导专家,熟悉学校、电脑和网络,也熟知网络各种潜在风险,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阿曼达本人曾在自杀前一个多月上传长达9分钟的YouTube视频,勇敢叙述自己被欺凌的故事,希望得到帮助……正如著名华裔心理学家、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列治文市议员区泽光所言,阿曼达什么都做了,但无效。这件事给了加拿大整个社会、教育和警政系统一记响亮耳光,因为这等于说,以前的种种说法,如“遇到网络欺凌要大声说出来,老师、家长和专业人士会保护你们”是欺人之谈——既然大家为阿曼达做的,远比“粉红日”多得多,却无法挽救阿曼达的生命,仅仅在“粉红日”这天“制造民俗”,又能对欺凌,尤其校园欺凌,起到多大抑制作用?
大儿子在住家附近的公立小学,作为新移民的孩子曾遭遇到系统性、群体性的校园欺凌和“冷暴力”,最终不得不在他参加第一个“粉红日”活动的翌年转学去了私校;小儿子如今穿着哥哥穿小的粉红色衬衫,上了哥哥离开的这所小学,却在2021年“粉红日”前夕,和两位新入学的韩国女同学一起,被同班“熊孩子”施加语言暴力:“你们是亚裔,所以你们在传播新冠疫情”。所幸,这次老师制止了“熊孩子”的言行,但作为家长我们不能不担心,“只比苍白浓一点”的粉红,对抑制弥漫的校园欺凌、暴力,究竟能有几分疗效?